飄天文學 > 但聞人語響:巍巍中華 >343、身世:父女交談
    陸宛的問題很普遍,不吸菸的人難以理解煙癮的存在,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一樣。

    陸不危呵呵笑了出來,又點燃一根,自己吸着,吐出一串菸圈,而後彈彈菸灰,一連串的動作,嫺熟而流暢。

    “宛兒,不着急,你慢慢學,很快就也會喜歡上的。”

    陸宛聽話地慢慢吸了兩口,雖然沒有覺出哪裏好,卻從心理上已經接受了。這是大環境的影響,在一個上層社會男女普遍吸菸的時代,陸宛早晚需要適應這種生活方式。

    陸不危有陸宛陪着,興致更高,“你看,沒什麼事情吧。你已經十七歲了,儘管學着吸,以後出去,大家都吸菸,咱們可不能例外。”

    陸宛又學着父親的樣子,彈彈菸灰,一邊問道:“不知從什麼時候,人們都喜歡吸菸了?咱們學習西方,別的學得慢,唯獨吸菸,卻學得最快。”

    陸不危多年煙齡,深知人的煙癮,不僅有生理依賴,更有心理依賴。他回憶青年時期,最初吸菸的時候,並未給他帶來樂趣。隨着時間的加長,他有了煙癮。一旦離開,就象沒着沒落,坐臥不安。陸不危凡事喜歡自己做主,討厭被人控制,被事物控制。當他產生煙癮之後,驚詫於被香菸控制了,因此深深反思過自己,他爲什麼會對香菸產生依賴。

    “宛兒,你要知道,人有一個共同的天性,就是內心無不追求輕鬆自在。所以呀,越是容易讓人輕鬆自在的事情,就越容易上癮。而越容易上癮的事情,自然推廣的越快。這就是吸菸不用號召,就能迅速流行的原因。”

    陸不危的心得可不僅限於吸菸,他深刻總結過,人爲什麼會不斷追求美色,追求美酒等等,那是一種刻在人骨子裏的本能,人性貪婪的根源。

    儘管陸不危沒有講出吸菸以外的事情,但聰明的陸宛還是一凝眉頭,因爲她和陸不危一樣,自己悟到了其它。

    這段時間,陸宛先後經歷了失戀,經歷了衆人的冷遇,因着那份失落,那份脆弱,她尋找依靠,也便有了和陳子龍的擁抱、乃至接吻。陸宛清楚的很,這不是她心底想要的,可她卻做了,這讓她冷靜下來後,常常覺得煩心。

    最近幾日,陸宛的情緒雖然有所好轉,但她記住了什麼叫可怕,那壓抑和失落的情緒,能毀滅理性的慾望,真的太可怕了。

    另外陸宛隱隱感到了,她的父親正在拼命追逐某種利益,而且他的慾望到底有多大,陸宛不得而知。她只知道,父親正被這種慾望控制着,爲此她感到心神不安,便想趁機對父親有一個勸阻,因爲她害怕父親沉淪入無底洞一般的慾海之中。

    “父親,人在很多時候,好似被慾望控制着前行,卻忘了原本的初心。您告訴我,人生的意義到底在哪裏呢?”

    李克定在外面聽得暗笑,因爲陸宛的問題,有一段時間,妹妹克靜也天天問。曾經纏的父親、二叔和三叔各自頭疼,卻沒有一人能說服得了克靜。今天我倒要聽聽陸不危的見解,到底能不能讓陸宛接受。

    “宛兒啊,你這個問題問得好,問得好!”陸不危吐出長長的一串菸圈,連讚了兩聲。

    他看着菸圈散開,逐漸變淡,心裏覺得不太容易講清楚,便想採用借喻的方式。透過玻璃窗戶,陸不危的小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隙,恰見月亮懸在半空。那皎潔的一片,讓陸不危想起了多年以前的事情,月亮依舊是那輪月亮,從千萬年前的遠古,到千萬年後的未來,懸在空中,無止無休。他靈機一動,用手指着窗外說道,“宛兒,你看那天上的月亮,是不是永恆的?”

    陸宛瞧嚮明月,心生感慨,說道:“人們都講,‘如日初生,如月之恆,如南山之壽’,看來月亮是永恆的。”

    陸不危人到中年,歲月如流水般而去,讓他見證了前輩的離開,後代的成長。他不是一個淺薄的人,對匆匆歲月,他有特殊的感慨。

    “宛兒啊。”陸不危輕喚一聲,他目不轉睛地看着陸宛,被陸家人寄予厚望的二小姐,亭亭玉立在他的面前。那個襁褓中的嬰兒長大了,長得如蘭花一般,陸不危想着,她必須肩負起陸家賦予她的使命。

    陸不危要引導陸宛的思緒,說道:“你講的對,月亮是永恆的,可惜人卻不是永恆的。所謂‘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人生代代,我們每個人都只是其中的一代。我活了四十幾年,回首往事,不過彈指一瞬。有時候,我常常思考,這一輩子,活着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每當這個時候,我便給自己尋找答案。我是陸家無數代人中的某一代,所以我要爲陸家的興旺,做出我這一代應該做出的貢獻。你祖父在世的時候,經常教導我,凡事要從大局出發,這個大局,就是如何讓咱們陸家代代繁盛,這是陸家的永世大計。倘若我能讓陸家更爲繁盛,就是在爲陸家的永世大計出力,這個大計因爲永世,所以永恆。我能投身到永恆的大業之中,也就隨之而永恆了,這便是我的人生意義。”

    陸不危的觀點,是將也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家族事業,從而使有限變成無限。李克定也曾聽三叔給克靜講過類似的話,既不覺得新鮮,也不覺得有多大說服力。

    果然,陸不危的觀點,陸宛沒有覺出高明,但她不宜直接反駁,便含笑又問:“父親,您只爲陸家的興盛而活,豈不是活得沒有了自己?”

    陸不危說道:“傻女兒,爲陸家而活,就是爲我自己而活,怎麼會活得沒有了自己。你仔細想想吧,是不是這個道理?”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陸宛一時確定不了,她總覺得一個人爲家族利益不斷鑽營,就算嘔心瀝血,使得家業興旺,也並不可取。

    陸不危態度很堅決,他的理念早已根深蒂固,就似條件反射一般,已經容不得半點質疑。他又對陸宛說:“沒有陸家,我們就什麼都不是,恐怕連要飯也沒得去處。陸家是我們的一切。宛兒,你一定要記住,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沒有陸家,咱們就什麼都沒有。”

    陸宛畢竟是青年人,她聽聞‘沒有家,就什麼都不是’之後,緊接着問出了一個青年人常問的問題:“父親,您說沒有國的話,我們會怎麼樣?”

    陸不危對當下熱血青年的思想太過了解,他也曾年輕過,也有過熱血沸騰的青春。陸宛的話,讓他想起了青春,想起了1894年,甲午海戰之後,大清國遍地宣揚我們戰勝了島國。可是後來,他知道了,大清不僅沒有戰勝,北洋艦隊更是全軍覆沒。那時的他,恨不能將一腔熱血灑去疆場。直到大清宣佈議和,並賠償島國白銀2億兩,他的心在那一刻涼涼了,他的熱血也隨之宣告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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