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酒劍四方 >第四百零九章 好喫否
    典青此前從未見過這等古怪光華,起初還當那少年拔劍生輝,可旋即目光便是狐疑。

    立身場中的韓江陵並未拔劍,可劍鞘外頭卻是有光華流轉,如雀投懷,圍繞少年上下翻飛浮動,甚是好瞧。

    流寇之中唯有數人知曉,這莽漢典青的來頭並不小:僅手頭雙錘便足有六七十斤沉,縱使擱到頤章大小軍營之中,這般膂力,如何也算是能坐到軍校的位置,更何況典青使錘極輕鬆,通常是輕描淡寫便可掄出幾十錘,斃命在典青手底下的,大都死狀極爲悽慘,而典青卻是不以爲然,且時常行這等暴虐之舉,除卻流寇中幾名當家誰人亦奈何不得。

    傳聞說是典青還未入夥前,因天生力猛,再加之經絡開闊,叫一位仙人看中,原本打算收入門中當個關門弟子,可臨到山門的時節,年紀尚小的典青卻是一言不合便將山門外兩位道童打得險些昏死過去,惹得仙人動肝火,故而纔將這脾氣暴戾的小子掃地出門。

    不過仙人礙於情面,亦是傳授過兩招外家招數,可典青卻始終以此作爲打家劫舍的手段,向來不行善舉。

    如此一位莽撞巨漢,很快便令頤章北境外這夥流竄多年的賊寇瞧上,入夥頭個月便坐上統領位子,僅次那三名頭目,乃至於有些平起平坐的架勢。

    繞是典青靈臺愚笨,不過跟隨那位仙人的時節,亦是見識過不少修行仙家的手段,但像眼前少年這般手段,的確是見所未見,故而難得拋開輕蔑神色,轉而衝那少年吆喝道,“前頭那小子,你那是何野狐禪手段,真以爲放出兩道光來,大爺就不敢砸爛你那腦瓜頂?”

    數騎流寇從韓江陵身前踏過,方纔抽刀朝這少年的頭上劈砍,卻發覺掌中刀被震退半尺,才欲駁馬調轉身形,再衝上前一回,臂膀卻無端滑落下來,滾落馬背,當即便是慘嚎數聲,不過不出幾息,便被受驚馬蹄踏死,血水橫流。

    於是葫蘆口外局勢越發奇異,周遭盡是流寇亂陣,唯獨有位少年獨對莽漢,步伐緩慢,卻是穩如山嶽,周遭有浮光似流水繚繞,人馬不能近。

    典青即便再不靈光,亦曉得眼前少年極古怪,一時便運氣周身,橫是將渾身筋肉內斂,雙錘擺開,直奔韓江陵而去。

    本是仙人隨口傳授的不入流外家功夫,可在典青使來,卻是極爲得心應手,生生將渾身似峯巒起伏的筋肉藏納收束起來,但力道不減反增,單足踏地躍起丈許高矮,衝韓江陵蓋頂而來。

    反觀少年,依舊未曾出劍,只將腰間水火吞口摁住,徐徐推劍一指。

    劍光涌動,二人交錯開來。

    典青雙錘被削去近半,少年挽簪髮髻散開,但仍是走出數步,將吐露一指的劍刃壓回鞘中。

    “許多年未曾打得這般痛快了,”典青使殘缺雙錘撐地,直起身來回頭,怔怔瞧着那少年筆直背影,不知爲何樂道,“爺平生不結善果,專喜爲禍一方橫行無忌,今兒個纔算遇上回高人。”

    “小子,給爺留個名。”

    少年攜劍光再度誅去兩人,這才頭也不回道,“南公山四徒雲仲,今日送過你一程。”

    典青點頭,“名字好,劍也極好。”

    旋即莽漢腰腹中猛然淌出血水,跪死在地。

    少年一路走至楚筠與許磐身旁,不消盞茶功夫,便斬去周遭流寇,面色亦是一陣泛白,輕聲同仍舊心驚的二人道,“在下這劍氣初成,怕是再撐不得炷香功夫,兩位不妨先去助幾位鏢師脫困,往山上鏢車處救場,葫蘆口外,在下自有手段擋住流寇。”

    許磐傷得極重,大概是腹髒受過刀傷,口鼻都止不住溢出血水,一旁楚筠肩頭扛着半面斷刀,已然嵌入骨縫裏頭,雙眉緊縮。

    “憑你一人能成?雖說不知你從何處學來的仙家手段,可山下起碼還有密密匝匝百餘流寇,光憑你單人單劍,縱使僥倖拼死幾騎,當真能全身而退?”

    少年點頭,咧嘴笑道,“自保的本事,在下也學過幾手,畢竟楚鏢頭難得打算罩着在下,總要留條命回紹烏,討幾口好酒嚐嚐。”

    口鼻溢血的許磐掙扎起身,還想開口說句話,卻被楚筠摁住喉嚨怒斥,“內傷已然如此深重,休要再開口,倘若傷處脾臟崩裂,仙人也難治,安心退回鏢隊便是。”說罷便忍痛從肩頭拽出斷刀,不由分說將許磐搭到背上,思量片刻,只是悶悶說出一句,“甭管姓韓還是姓雲,你小子都得活着回鏢局。”

    “知道。”雲仲招招手,轉瞬起步從馬背上踢倒一人,獨自扭頭離去,繼續往山下步行。

    天色大亮,雖仍舊有霧氣未曾散開,但被兩方馬奔人走,帶去不少溼氣,故而並不礙眼;居高臨下,盤馬嶺底景緻入眼倒是十分雄奇。

    正是適宜出劍的好地界。

    幾十騎直衝而來,雲仲拔劍。

    配劍多日未動,如今暴起,卻是劍光席地。

    平平淡淡,既未斷山,亦未縱跨六國,山間馬蹄聲與刀劍聲,依舊大過這聲清脆劍鳴。

    可僅此劍氣,足足削去十餘騎流寇頭顱,劍光不減,將正打算狼狽離去的三當家雙足齊齊削去。

    葫蘆口外塵土飛濺,剩餘流寇皆是不敢近身,魂驚膽喪。

    少年閒庭信步,走到三當家面前,收起長劍蹲下,頗不在意地拍拍後者臉頰,笑眯眯問起,“兄臺不妨再說一回,百姓家中耕牛,到底好不好喫?”

    盤馬嶺南,那位趕回搬兵的趟子手連夜狂奔,方纔寅時便已下嶺,中途卻被一隊步卒攔住,爲首校尉盤問幾句,也不多答話,只撂下句話說,受西郡新上任的林大人差遣,前去北邊剿滅賊寇,不必回鏢局請援,只需調幾位郎中前來即可,隨後便直衝盤馬嶺方向而去。

    爲首一人,正是賈賀。

    當日賈賀於酒宴散去之時,對林陂岫說得最對之處,便是剿匪一舉。

    身後八百步卒,皆是屯於西郡地界多年的兵卒,可礙於歷任西郡大員皆是不願出手剿匪,故而許多年都未曾挪過地界,其中年紀最長的,已然是不惑之年。

    先前歷任西郡大員,誰人也未曾往軍中想過,任由一衆年歲正好的軍卒荒廢時日,耳聽得故園塗炭受馬賊流匪侵襲劫掠,心中究竟是何感想。

    賈賀曉得。

    林陂岫亦曉得。

    於是八百老卒披掛而來。

    巍巍如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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