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黑風寨裏一片歡騰,酒肉飄香,每次進山捕獵隊滿載而歸,都是黑風寨的節日。
在極度危險的魔霧森林中狩獵,這些遊走在生與死邊緣的出色獵人,每個人身後都有一個家庭,父母妻兒,兄弟姐妹。
每次滿載而歸,無異於生死線上走一遭,都值得一醉方休。
寒風呼嘯着從山谷穿過,清冷的月輝映照在皚皚白雪上,愈發顯得寒冷徹骨,滴水成冰。
黑風寨牆上值守的獵戶,兩人一隊的來回巡視,凍得縮頭縮腦雙手都攏在袖子裏,他們看向寨中的眼光充滿羨慕。
在燈火昏黃的房屋裏
人們大口地喫着熱滾滾的肉湯,大口喝着自釀的果酒,聽獵人講述冰雪叢林裏獵殺野物的閒情逸事,驚險瞬間,不時博得大聲叫好。
值夜的寨丁就沒那麼好運,他們必須守在黑風寨唯一的寨牆上,忍受着酷寒與孤寂,防止被森林中的猛獸突襲。
巨大石料堆砌的寨牆約有20多米高,六米寬,經歷漫長歲月的滄桑,是黑風寨賴以生存的堅實保障,能夠擋住絕大部分的野獸侵襲。
在這個寒冷孤寂的夜色中
一個幽靈般的身影順着山巒的陰影,潛入到寨牆邊上。
靜候片刻
猛地一縱十六七米高,踏着巨石凹凸不平的縫隙再度上躥升一截,優雅而輕盈的翻上寨牆。
他是一隻美麗而危險的猞猁,一連串的動作宛若在峭壁上跳舞,輕鬆的如履平地。
此時
正是巡邏寨丁剛剛經過,這隻猞猁悄無聲息地從背後走過,經過寨牆躍上附近的屋脊,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黑風寨裏的房屋大多是圓木質地的,縫隙裏填充摻雜黃麻草的泥土,從門縫裏飄出的熱肉湯香味和酒味兒,還有人們的歡聲笑語,讓這個小小的村寨裏充滿了煙火氣。
四周寂靜無人,連看家狗都躲到溫暖的房間裏去了。
王天一動作優雅的行走在街道上,把身形隱藏在月輝的陰影中,彷彿漫步在走秀的T臺。
縱然無人欣賞,源於血脈的優雅是不能丟的。
一路走走停停,王天一感覺自己彷彿是錯過宿頭的旅人,在野外趕路終於看到燈光,來到這個陌生村寨感到溫暖,心中得到一份安寧。
一會兒
他來到了一處山石砌成的院子裏,這裏不像是普通的人家,也沒有村寨大戶的酒肉飄香。
仔細觀察了下,王天一斷定這是一所學堂。
一個很棒的主意突然浮上心頭;
雖然學會了人類的語言,可王天一依然沒有掌握人類的文字,等於目不識丁的文盲,若是能夠偷學……
想到這裏王天一心頭火熱,任何能夠汲取知識的機會他都不願意放過,哪怕要爲此冒巨大風險。
他畢竟是隻兇猛的猞猁,人獸有別,在漁獵爲主的黑風寨一旦被發現,後果可想而知。
出於一貫的謹慎,王天一仔細的勘察了周圍的地形,終於找到了個躲藏的好地方。
學堂夜深人靜時往來的人很少,在教授學生的正屋後面,有先生的書房,寢室和廚房,還有一個雜物間。
這個雜物間年久失修,屋頂上有一個拳頭大的破洞,從這裏居高臨下可以清楚的看見學堂裏。
只要趴在高高的房樑上,一切盡收眼底。
要是有人來,王天一可以躲在亂七八糟的雜物中,房間裏木桶,篾筐,鐵鏟,石磨,旗帳等等堆了好多,積滿了灰塵,看樣子很久沒人光顧了,不把這些雜物都翻開很難找得到。
這所學堂是一個單獨的院子,緊靠着宗祠,宗祠後面有一個小樹林,再過去就是地勢陡峭的大山。
山體呈現70°以上的陡坡,一般的野獸很難攀爬上去,但這不包括猞猁。
作爲叢林樹梢的王者,猞猁憑藉着驚人的平衡力和完美的血脈天賦,在懸崖峭壁上如履平地。
萬一被發現,從這裏也可以逃出去。
王天一不由得興奮起來,拿定主意在這裏安營紮寨了,但首先得解決一個問題。
廚房裏有一條蠢狗,茫然不知道危險降臨,趴在稻草窩裏睡得正香。
學堂的先生應該是在哪裏喝酒喫肉湯呢,短時間不會回來,說不定喝醉了就在別人的屋裏睡了。
行,先弄點狗肉打打牙祭。
整個過程沒什麼好說的,這隻危險而兇猛的猞猁悄無聲息的走到蠢狗身邊,一口叼住了它的咽喉要害,不顧蠢狗臨死前的亡命掙扎,施施然的離開了。
片刻之後
40多公斤的肥狗下肚,剩下的皮毛腳爪刨個坑埋了,然後貼心的將痕跡抹平。
他在一堆旗帳裏給自己弄了個溫暖的窩,叼着一個篾筐蓋在上面,然後舒服的躺下了。
第二天
清晨的陽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來的刺眼光線讓整個世界變得亮了很多,就學的孩童三三兩兩地來到學堂,歡聲笑語一片。
從衣着來看,這些孩童都是黑風寨家庭條件相對較好的,穿着舒適的狐皮或者是狼皮夾襖,頭上戴着毛皮帽,長得白白胖胖的。
兩位宿醉方醒的學堂先生走進院子裏,一個手上還拎着一包肉骨頭,看起來精神不振的樣子。
“黃先生早上好。”
“朱先生早上好。”
學童們此起彼伏的問安,手上拎着肉骨頭的朱先生應付的點點頭,走到學堂後面喊了一圈;
“阿花,阿花……哎,這死狗跑到哪裏去了,若是平常早就搖着尾巴跑出來,難道又去找寨子裏母狗啦?”
那條叫阿花的蠢狗早已經進了王天一的肚子,當然不可能有任何迴應。
一會兒就要開課了,朱先生把手裏的肉骨頭丟在廚房,找來臉盆洗漱一番就出去。
學堂的孩童差不多都到齊了,兩位先生正準備開課,從外面走進來一瘸一拐的黑南風少寨主,身後還跟着一個穿虎皮襖胖墩墩的男孩和一個衣衫單薄的小女孩。
年齡大些的黃先生看了下轉身走進學堂裏,顯然不屑一顧,朱先生卻快步地迎了上去,熱情的打招呼。
在黑風寨裏
老寨主就是這裏的土皇帝,家裏子孫自然就是皇親國戚,地位高於衆人一頭。
“呵呵呵……這雪地路滑的,少寨主腿腳不便,怎麼親自送孩子來學堂?”
黑南風少寨主勉強一笑,說道;“朱先生客氣了,我這腿腳不便的人,如何能夠繼承父親的大位,以後這個少寨主就不要再提了。”
“少寨主是進山狩獵才受傷的,大家都看在眼裏,更何況傷勢並非無藥可醫,只要一份紅玉雪蛤丹就能夠痊癒如初。”
“朱先生說笑了,一份紅玉雪蛤丹何等珍貴,我縱然是傾家蕩產也買不起。”
“那老寨主……”
黑南風少寨主擺了擺手,制止朱先生繼續說下去,神色頗爲落寞的說道;“父親膝下也不是我一個,這事就不用說了,我今天來是因爲逆子黑來福,這臭小子給先生們添了很多麻煩……”
說到這裏
黑南風對着身後的兒子黑來福訓斥道;“混小子還不快過來見先生,今天起的又晚了,回頭看我怎麼收拾你。”
胖墩墩的黑來福撅着嘴,伸出腳重重踢了一下身邊衣着單薄的小女孩,頗有些冤屈的說道;
“爹,都怪小雯這個死丫頭,早晨沒有按時喊我起牀,可怪不得我。”
小雯外面只穿了一件褪了毛的羊皮襖,裏面是粗布衣衫,清秀的小臉蛋凍得發青,聽到少爺這麼說頓時嚇得慌了,伸手連着擺動說道;
“福少爺,我早晨過一會兒就喊你一次,一早喊了六次你都沒起來,還罵小雯是個殺千刀的死妮子,冤枉呀!”
“放肆,還敢回嘴,看我不撕爛你的賤皮子。”
胖墩墩的黑來福揚手就打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小雯委屈的捂着臉,晶瑩的淚花在眼眶裏團團轉,低着頭再也不敢說話了。
黑南風有些厭棄的看了下小雯,不耐煩的揮手說道;“阿福不要耽誤時間了,見過先生以後趕緊去學堂,朱先生,我這家教不嚴讓你見笑了。”
“哪裏哪裏……阿福是我很看好的聰明學生,只要肯學以後一定大有出息的。”
“就拜託兩位先生多教導了。”
“職責所在,義不容辭。”
“多謝。”
兩人寒暄幾句,就此作別。
新的一天開始了,學堂裏傳來孩童們朗朗的讀書聲,伴隨着遠處的裊裊炊煙,一片安寧祥和的生活場景。
黑石寨學堂分爲大小兩個班,年紀稍長些的黃先生帶大班,都是十二三歲以上的少年,大的已經有十五六歲。
朱先生代課七歲到12歲的小班,大大小小約有30多名學童,從啓蒙到一年四季24節氣,學子待人接物,尊長愛幼,衣食住行的規矩,習字,習禮,習法,立身,立德,內容幾乎無所不包。
這兩位先生不知道,在學堂後院的雜物間裏,有一個最爲勤奮好學的猞猁學子,透過儲藏間的破洞每天認真聽講。
晚間,藉着清冷的月光在書本上自學溫習到深夜。
這種勤奮偷學的態度,令王天一學到的知識遠遠超過了其他學子,並且融匯貫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