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棋路不是別人的,正是古老頭自己的!
以彼之道,還之彼身——那是趙飛最擅長的對敵風格。
通過之前十幾局的慘敗,趙飛一點一點地把古老頭的棋路給學會了。
注意,這是學會,不是模仿!
以前也曾有人模仿過古老頭的棋路,但也是隻得其形表,不得其神韻;而現在趙飛卻把古老頭棋路里面的精粹,完全給拿捏住了。
一進一退、一圍一堵、一取一舍、一殺一伐,每一枚棋子的落子之間,都讓古老頭感覺到,坐在自己對面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古老頭就像對着一面鏡子在下棋,完全是自己跟自己在較量。
要知道,一位棋手的棋路一旦形成,想要改變是很難的,更何況是完全學習另一個人的棋路。
又驚又喜之間,兩人又連續下了數十子,雙方也在這方寸棋盤上,形成了幾大主要戰場。有的戰場是白子佔優,有的戰場是黑子佔優。有時候一大片黑子被白子圍死、氣絕;另外一大片的白子,就被黑子毫無徵兆地困入絕境……
兩人都是非常擅長於進攻的棋手,而且奇招迭出,屢屢有令人出乎意料的精妙落子,縱橫十九道之間,隱隱有着金戈鐵馬、烽火硝煙,雙方的爭奪和拼殺甚爲激烈。
但不管雙方的實力對比如何此消彼長,“天元”附近的一大片區域,都被牢牢地掌握在黑子手中,白子的幾翻進攻,最終都徒勞無功、鎩羽而歸。
期間,古老頭甚至一返常態,頻頻擡頭,觀察這個坐在自己對面不起眼的少年。
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了終局,白子始終無法攻破“天元”附近的核心區域,未能有所寸進。
最後,雙方進行清盤時,發現黑子比白子勝出七目。
而熟譜棋道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黑子勝出來的這七枚棋子,全部都位於“天元”附近。
“幹得不錯。”破天荒的,古老頭終於開口,與他對手說話,“年輕人,不簡單啊。你是怎麼做到的?”
“無他,順勢而爲罷了。”趙飛微微一笑。
“何來順勢而爲?”
“老先生爲我創造出了‘勢’,焉有不用之理?”
“好一個借我之勢,嬴我之局。”
“我用的是老先生的棋路才僥倖取勝,所以,老先生並沒有輸給我,只是自己與自己的勝負較量而已。”
“嬴就是嬴,輸就是輸。此番作態,你不覺得有些虛僞?”
聽古老頭這麼說,趙飛也就笑笑,沒再回話。他剛纔說的那句,確實有討好古老頭之意,但既然已被古老頭揭穿,再辯解也是無濟於事。
“不過,我也覺得好奇。你如此年輕,棋路卻那般老練深邃,你是什麼時候學會對弈的?”見趙飛沒說話,古老頭主動詢問。
“什麼時候學的?很久了吧,久到我已經都忘記具體時間。”趙飛如實回答。
確實很久,久到要追溯到上一輩子。
然而趙飛這翻話,在對面的古老頭聽來,卻不免覺得有些故弄玄虛之嫌。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棋藝生涯再久,又能久到哪裏去?
但是古老頭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跟趙飛糾結太多,他一邊將棋子收拾回棋盤中,一邊說道:“其實,今天我也挺高興的,等待了大半輩子,終於能夠在我進棺材之前,等到我一直在等的人。”
“我要等的人,並不是你。”
但是古老頭說出來的話,卻又一次出乎趙飛的意料之外。
“那……請救老先生,您要等的是何人?”
“在你背後教授你棋藝,助你破我棋局之人。”
聞言,趙飛臉色頓時一僵。
正如古老頭所言,趙飛之所以能嬴了古老頭七目,並不完全是他自己的棋藝有多精湛、多高深,而是在他背後,確實有能人相助。只不過,若是古老頭想要等這個人,註定是要失望的。
因爲此人生活在兩千多年之前的戰國時代,以勢破局、以勢破.軍,大秦第一戰將——殺神白起!
“老先生,如果您想要等那個人的話,恐怕永遠是等不了的。”趙飛如實說道。
古老頭正在收拾棋子的手突然停了下來,擡頭又看了趙飛一眼,沒說什麼,然後他繼續收拾棋子,猶如從未聽過趙飛此話。
收拾好棋子後,古老頭端起棋盤和兩盒棋子,起身離開涼亭,往自己的病區走去。
此時,趙飛看到涼亭的桌子上,還留下一枚黑子。他連忙拿起棋子,對古老頭高喝道:“老先生,你漏了一隻棋!”
“送給你了。”古老頭也不回頭,徑直離開。
“老先生,可以再請救您一個問題嗎?”趙飛追問。
“問吧。”
“護國四藝,弈門的古川大師,可是您老人家?”
聞言,古老頭再次停下腳步,他緩緩轉過身來,一對原本蒼老、倦憊的眼睛裏,似乎燃放起在年輕人的眼神中才會出現的熱血和衝勁——雖然,這種感覺只是一閃而過,但趙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你知道護國四藝?知道弈門?”
“之前算是接觸過‘天籟絃音’淩氏世家的人,如果老先生真的是古川大師,那我和弈門也算勉強有些交集吧。”
沒有再回答趙飛的話,古老頭轉過身,繼續往自己的病房走去。
就在古老頭緩步往前走的同時,一句話飄進了趙飛的耳畔:
“下午4點,再來手談一局。”
看着古老頭遠去的背景,趙飛把玩着手中的黑色棋子,微微一笑。儘管古老頭沒有正面回答,但看他這樣的反應,無疑是已經默認了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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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趙飛如願以償地辦理好出院手續,而林醫生也沒有任何阻攔。
當他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離開住院大樓的時候,經過小公園時,看到涼亭裏那一道蒼老的身影。
“還沒到下午4點吧?”趙飛看了一下時間,沒想到古老頭來得這麼早。
不過既然來了,那也就沒有必要等到4點鐘再去。
於是趙飛便徑直走向涼亭。
可是,當他快要進入到涼亭時,古老頭的聲音突然從裏面傳了出來:“站住,再等一會。”
趙飛立即停下了腳步。遠遠望去,只見古老頭並沒有像往常那樣,一直坐在涼亭裏閉目枯等,他正忙碌地着棋盤上擺放着黑子和白子。
怪不得古老頭來得那麼早了,原來他是在佈置着殘局,一個專門爲趙飛設計的“珍瓏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