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三個測試完全通過,纔算半隻腳踏入“滅神者”的門檻。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其慘烈可想而知。大多數人被淘汰,只有極少數人能夠拿到把腳擡到門檻上的入門券。
在棋局上落下第二子,是整個棋局中最艱難的一步,是一堵無法攀越的山嶺;但只要邁過這個巨大的難關,後面雖說並非一馬平川的康莊大道,但至少也是有能夠攀爬之路的山峯。
隨着一枚枚黑子和白子落下,每一次落子,都對趙飛產生不同的幻象,幻象破除之後,都是一次內心的洗禮。趙飛對於所謂“道”的感悟,也一步步隨之加深。
縱橫十九道,千古無同局。小小的方寸棋盤之間,棲息着無窮宇宙。以身入局,以心爲子,方能體會到宇宙的真義。
黑子深邃,爲長夜蒼茫莫測;白子耀眼,若恆星亙古不變。
棋盤上的棋子,並非只有黑與白、勝與負、攻與守、敵與我、生與死、存與滅,還有陰與陽。
陰陽爲兩儀,是爲太極也。
是故,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業。
漸漸地,在不斷地落子對弈之中,出現在趙飛腦海中的幻象也開始產生改變,從宇宙虛空、繁星無數,變成了陰陽兩魚互相糾纏的太極。
設計這場對弈的人,並不是要測試者破解這珍瓏殘局,而是要讓他們在棋局之中悟道,便算是功德完滿,成功通過測試。
然而,入局之人往往只關心如何儘快破局,卻忘記了悟道本身,以至於心魔驟發、雜念叢生,困於無盡宇宙的幻境中無法自撥。
此等本末倒置的行爲,自然不可能破局。
雙方對弈了兩百多子之後,勝負已分。
清點棋局時,趙飛所執的白子,比起鶴陽峯所代弈的黑子勝出26目,算是大獲全勝。
一局終了,趙飛有一種醍醐灌頂、晃如隔世的感覺。也多虧他心性堅韌,而且確實是重活了一世,纔沒有繼續沉淪在這種奇異的感覺之中,很快便清醒了。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落下第二子時出現的幻境之外,後面的其他幻境,趙飛都沒有啓動自已的固有天賦“完全精神免疫”去抵擋,爲的就是能夠更深刻地體會宇宙大道。
破局後,疲憊不堪的兩人,忍不住地相視一笑。
鶴陽峯更是流出了激動的淚水。他走到趙飛身邊,拍了拍趙飛的肩膀,用誠懇的語氣問道:“小趙兄弟,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
未能通過第三項測試,一直是鶴陽峯心裏的一個結,難以邁過的一道坎。所以鶴陽峯迫切想知道,趙飛到底是如何破局的。
對於鶴陽峯的詢問,趙飛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畢竟感悟“道”這種東西,虛無飄渺,根本不是隻言片語可以解釋得清楚的。
所以趙飛想了想,反問道:“鶴總,還記不記得我剛來的時候,您請過我喝了一瓶珍藏了28年的干邑紅酒?”
“沒錯。怎麼了?”鶴陽峯問道。
他搞不懂爲何趙飛突然提起這檔事。難道這小子還想再喝?
“記得當時我是怎麼評價那酒的嗎?”趙飛笑道。
“厚積簿發!”鶴陽峯想了想,道。
當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鶴陽峯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楞了一會。他記起趙飛在棋盤旁邊轉悠了十九個小時,才最終坐到棋局旁,開始落子對弈。也不知道在那枯燥而漫長的19個小時裏,趙飛到底“累積”了些什麼。
然後,趙飛轉過身,往房間門口走過去。
“你去哪裏?”鶴陽峯連忙追上去。
“累了,想去睡一覺。”趙飛稍稍偏頭,露出疲憊不堪的笑容。
確實,一個人聚精會神地關注着某件事,不眠不休長達19個小時,突然停下來的時候,那捲襲而來的劇烈疲憊感,會使人立即倒下,而趙飛卻仍能堅持站立着,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毅力。
知道趙飛的情況,鶴陽峯也沒有繼續去向趙飛追問,而是放任趙飛離開。
然而,當趙飛走到房門口,把門把轉到了一半時,趙飛突然停下手來,緩緩轉過身。
“咦?你還有什麼事?”鶴陽峯對於趙飛的停頓感到好奇。
“是有一件事,想要先搞清楚。”趙飛以極其倦憊的語氣說道。
“什麼事?”
“設計這個棋局的人,是誰?”
“這個……你問來幹什麼?”
鶴陽峯猶豫了。從臉上的表情看來,鶴陽峯並非不知道,而是因爲某些原因,不方便說出來。
看到鶴陽峯的表情,趙飛也隱隱猜到了一些,但他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因爲趙飛心中也有自已的答案,他之所以詢問鶴陽峯,只是想要印證一下自已的猜測而已。
“讓我猜一猜吧。”趙飛一笑,佈滿血絲的雙眼眨了眨,“這個設計者,是一位脾氣奇怪的老先生,他來自‘護國四藝’之一的弈門,而且,他應該姓‘古’。對不對?”
“你認識他?”鶴陽峯更爲詫異了。
“算是吧。”趙飛笑笑,但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很快趙飛便打開了房門,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趙飛所想的這個人,自然就是他在羊城某軍醫院留院時,認識的那位棋友兼病友——古老頭。
之所以趙飛會想到古老頭,除了棋局上安排的棋路,與古老頭有所相似之外,還有古老頭曾經說過的一件事:他曾經與神對弈一局,並且勝神半子。
與神對弈,趙飛當然不會認爲僅僅是跟神下了一盤棋,很有可能,古老頭曾經與所謂的“神”戰鬥過一次,纔會造成修爲徹底被廢的後果。
既然曾經與神較量,那麼古老頭很可能也是所謂的“滅神者計劃”,也就是“后羿計劃”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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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萬公里之外。
地球。
羊城市,某軍醫院。
已近黃昏,晚飯點快到了。
涼亭裏,昏昏欲睡的古老頭,在聽到醫院的飯點鈴聲之後,才緩緩地擡起頭來。
看着已經一片緋紅的天空,古老頭佈滿皺紋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
又是無人問津的一天。古老頭默默地收起擺在桌子上的棋般,目光之中,盡是無奈。ъ
雖然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很多年,他早已習慣了;可是自從前段時間,某個有趣的年輕人來過之後,古老頭塵封許久的內心,開始有些鬆動;以至於那個有趣的年輕人出院之後,古老頭自已反而不太習慣。
突然,古老頭正在收拾棋子和棋盤的枯瘦的手僵住了。他忍不住擡望向天空,透過緋紅的晚霞,注視着遙遠的月亮。
“終於,破局了嗎?”古老頭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