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看似只是參加了一場朝會就把事情辦了下來,其實私底下就是劉徹與董仲舒的一場角力。
董仲舒想要讓劉徹獨尊儒術,鞏固儒家在諸子百家內第一的地位,順便再打壓一下其他的學派。
而劉徹真正想要的是外儒內法,而不是裏外都是儒。
儒家的學說能夠幫助他確定政權的合法性,要不然隔三差五就來個什麼什麼大王的造反,還能有百姓傻乎乎的相信支持,那麼做皇帝的得整天都想着鎮壓叛亂了。
主要是君權神授跟《公羊春秋》內提倡的大一統理論讓劉徹心生嚮往。
一個君王終生都在追求都是最大限度地完善中央集權,一個能夠與之配套的思想理論自然就會興盛。
不過劉徹也不想讓這些儒學大家真的用儒學來給百姓洗腦,劉徹要的是給百姓洗腦的同時,順便確立自己至高無上的形象。
如此一來鉗制這些儒學大家就顯得很有必要,總不能自己幫忙讓儒學確立爲國學之後,那些儒家大佬再拿儒家典籍裏面的內容來攻擊皇帝吧。
有一說一,劉徹的擔心不無道理,這才導致張遠被推舉了上來,成爲管理太學的人。
如此一來,五經博士就只能從事教學的工作,而插不上手來干擾官員的推舉。
張遠的權力是大了,但是張遠毫無世家背景,劉徹想要殺張遠,整個朝廷除了衛青以外,估計所有人都會拍手叫好。
劉徹要的是孤臣,要的不是有能力的重臣,但是在這個時候大多數大臣都只在乎自己的家族是否昌盛,而非想着皇帝的利益。
討論完了這些事情,接下來也就沒有什麼了,就是竇嬰提了一下要讓劉徹重新起用灌夫。
然後田蚡跳了出來極力反對,列出來了灌夫一大堆罪狀,最後劉徹只能打住讓衆人不再說這個話題。
於是乎大家又不歡而散,張遠拍了拍屁股跟着衛青直接就溜了,但是在出宮的路上,一波又一波的人都跑過來跟張遠道喜。
沒有辦法張遠也只能對着那些人一個個的回禮,然後尷尬的皮笑肉不笑。
“遠兄,你現在可了不得了。
誰都清楚要想塞人進太學,就得跟你搭上關係。”
張遠無奈的搖了搖頭,現在說是這麼說,大漢任用的官吏數十萬人,一個太學又能夠培養多少人出來。
還得有一部分根本沒有做官的志向,最主要的是,劉徹也不可能讓大漢朝上的官員全都由太學學子組成。
要真的這樣搞了,以後大漢的老祖宗也別說是劉邦了,直接說是孔子孟子,想來會更合適一些。
“陛下不會任由我掌控太學的,到最後你看吧,太學必須要與朝廷分割開來,要不然肯定不會長久。”
衛青也點點頭。
“還是遠兄考慮的全面,一步一步來吧。
遠兄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張遠一攤手,笑着說道。
“接下來就是去看看那幾個土都快埋到頭頂的五經博士,約着他們去一趟杜縣,看一看杜縣現在已經荒廢了成什麼樣子。”
只是遠遠地眺望過,城牆之上都長滿了藤蔓,一座城池在沒有了人生活之後,就會迅速的成爲大自然的一部分。
“要不要我派些人去幫你收拾收拾?”
“不用了,那些五經博士肯定會有學生,而且陛下到時候也會派些工匠給我的。”
“那便好。”
一邊走一邊說,眼看着宮門口就要到了。
張遠跟衛青也雙雙騎上各自的戰馬,打算直接回城。
“太學令等一等。”
張遠跟衛青聽到喊聲齊齊回頭一看,發現是一個老者喘着粗氣跑了過來。
這人張遠還是有印象的,剛剛在殿上,這人是跟胡毋生一起的,應該也是個博士。
想着人家年紀大了,張遠還是要有起碼的尊重,便翻身從馬上下來。
“先生你是在找我?”
“嗯嗯,下官是喊您。”
“老先生無需客氣,我比你年幼不少,您這個年紀做我的阿公也綽綽有餘了。
若是不嫌棄的話,叫我一聲阿遠就好了。”
張遠想着總不能把五經博士都給得罪了,就放低了姿態對着這老者說道。
“行,那老朽便倚老賣老了。”
“敢問先生找小子有什麼事情麼?”
“老朽乃是《詩》博士韓嬰,相必阿遠你是第一次聽到老朽的名字吧。”
張遠頗有些尷尬的點點頭。
“我是一個粗人,確實是今日才見到幾位大儒的風采。”
“不必自謙,你小子可比我們這些老頭子強多了,往後還需要仰仗你纔是。”
“韓先生說笑了。”
“老朽來找你也不是爲了其他事情,而是因爲你在朝堂之上那一番言論,實在是令老朽振聾發聵,頗有所感。
敢問你是否已經熟讀了《孟子》與《易》?”
張遠哪敢把這種事情往自己身上攬,一個不好就會讓這些老學究天天來找自己探討學問。
“只是粗略了看了一眼,卻發現其中內容玄妙無比,晦澀難懂,不是我這一介粗人所能夠看懂的。”
韓嬰也沒有跟張遠繼續互相吹捧,而是直點主題的說道。
“老朽剛剛下朝便決定,要用太學令的那四句話,用以爲太學治學之根本,不知道太學令是怎麼想的?”
張遠低頭思忖了一會兒,便覺得可行,這話不管怎麼說,都是自己說出口的,掛在顯眼處天天壤學子們看着也會讓他們這些學子加深對自己的敬重。
“可以,便依韓先生所言。
對了,還有件事情想請先生幫忙,明日清晨請先生約上其餘四位博士,明日我們不去早朝,相約去一趟杜縣如何?”
“好,老朽幾人原本以爲太學令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沒想到你的性格也是如此的雷厲風行。”
張遠笑着牽着馬與韓嬰一塊出了宮,衛青早在之前也下了馬,只不過二人的對話他插不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