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花寂的孤獨在燃燒 >第十四章 祕密花園(1)
    知足,是快樂的。

    這是這個家裏少有的溫馨一幕:

    只輕輕鬆鬆,和媽媽面對面坐在茶几前,撐着下巴看媽媽細心得先把蘋果極黑的果皮削得極薄;

    媽媽會左右端詳,看看哪裏的果肉不能喫,最後盤算好怎麼削才能極大限度得保留能喫的部分。

    這一點都不誇張,即便是這樣的水果,媽媽自己也不捨得喫,把她的愛都藏在精心切割的果肉裏,拿個小盤裝着盛給花寂。

    健康宣傳裏會告訴我們:

    不管什麼水果只要一處有發爛腐敗就會影響整顆,含有毒素可千萬不能喫。

    可是那又怎樣?

    花寂媽媽買不起那些長得漂亮的新鮮水果。

    她留意到菜市場水果攤位通常會有個專門的大筐子,店家把各種各樣爛掉的水果丟在裏面,作低價處理。

    起初,花寂媽媽也不太好意思在人來人往的菜市場裏抹下面子蹲在那裏去淘,但是她一想到自己女兒連水果都喫不起心裏也有愧疚,面子算什麼?

    生活已然如此支離破碎了,還有什麼遮遮掩掩。

    況且,再差的東西也聊勝於無,只要花點時間去挑選,總能淘到個別樣貌還不錯的。

    花寂就覺得媽媽選得極好,她沒有嫌棄過,也沒有覺得自己被不公的命運虧待,她開心不已,把這充滿驚喜的水果當做是媽媽給自己的鼓舞或獎勵。

    偶爾,她也會在心裏自嘲:

    哈哈,這都什麼年代了,如果說給舒語或者沈伊依她們聽肯定是不相信我們家還要喫爛蘋果的,那可都是電視劇裏的橋段呀。

    縱是窮人,多少也能尋到些富親戚。

    花寂有個當官的姨父,他們家的女兒比花寂大了9歲。

    這姨娘不太看得起花寂爸爸,在她看來自己的妹妹是因爲他的無能而可憐兮兮得活在溫飽線之下,連水果自由都達不到,唯有自己儘可能去偷偷摸摸得接濟。

    之所以說“偷摸”,畢竟當官的是老公,明目張膽得接濟多了也恐擔“貼補孃家”的壞名。

    姨父對此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也是山溝溝裏靠讀書考大學改變命運的苦孩子出身,而且是家裏幾兄弟傾盡一切把唯一一個讀書的機會給了他,他纔有這社會地位,他不可能不銘記於心。

    因此他要扶持的是他們家自己的血脈,而不是老婆家的人。

    只是因爲兄弟均在偏遠山村,沒怎麼讀書,一時半會出不來,家裏有什麼零零碎碎的東西想時刻送走是斷不可能的,多是在儲藏室攢着,留到過年或者什麼契機,能讓司機開車一次性給送回去。

    老婆娘家姐妹數人,還一個老幺弟弟。

    他懂得什麼叫做“扶弟魔”,那種紮根在年代裏,重男輕女的思想下,姐姐們根深蒂固的使命。

    他理解,但只侷限於此:確實幫花寂唯一的舅舅解決了在體制單位上班的大問題。

    此外,其他姐妹,那是人家家庭的事情,他一律不插手,包括在當時下崗那風口浪尖的時候她們都曾指望他能牽線搭橋謀點出路。

    花寂家是衆姐妹裏最窮的。

    他最看不起花寂爸爸,論情商比不過老五家,論風度也比不過老四家,還總是雞飛狗跳,對於他動手打花寂的事情姨父屢有耳聞。

    花寂這孩子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到底是可惜。

    因此,自己老婆總是瞞着自己去接濟他們,像自己糧倉裏的碩鼠一樣,總像撈點油水,一點一點搬走的可是自己要給大兄弟預備的,能不厭惡嗎?

    不過是覺得花寂母女着實可憐而已。

    表面彪悍的花寂爸爸內心實則敏感,他知道那種來自心底深處的鄙夷,但無力令其改觀,也不敢宣告決裂,不管如何辯解,他也是嗟來之食的既得利益者之一。

    除了喫的,皮鞋、運動鞋、春夏秋冬各種衣服褲子,人家一家三口淘汰下來的東西統統都被媽媽大包小包抱回來,在家裏一件一件打開看,整理什麼時候能穿能用。

    拿衣服回來的時候最開心的莫過於花寂,這時候倒與虛榮無關,沒有新舊之分,只是需要維持最基本的生活訴求而已。

    那一天,花寂戴着一個尺寸並不太合適的帽子走路上學。

    行至一個三路交匯的岔道,忽然狂風四起,帽子被吹走並捲入這盤旋的妖風裏。

    不像現在家家有車,造成路上擁堵的現狀,當時整條街都空空如也。

    花寂追,帽子跑。

    花寂再追,帽子偏跑。

    “花寂——讓我來幫你——”

    那是一個站着騎車的少年。

    一身白衣,風馳電掣從其中一個分叉路的斜坡上俯衝而來,拖着如唱戲一般冗長的音節,藉着下坡的動能,靈敏地一拐,直奔帽子的所在,奮不顧身與風相爭,一舉奪下,停在原地舉着帽子對花寂擺手示意。

    竟然是陳軒,那個呆傻的同學。

    “剛纔太危險了……”

    花寂心裏一片感動,很久沒有再體會到這種少年之間的厚愛了,謝謝你。

    陳軒咧着嘴在笑,圓溜溜的眼睛似有暖陽,他把帽子交到花寂手上,掉轉龍頭,快樂地繼續前行。

    儘管有些事情稀鬆平常,也不盡完美,但花寂依然感激。

    它們在她心裏孤獨的祕密花園裏投下了淡淡的柔光,暖着那被青苔一點一點滲入的潮溼角落。

    此時花寂的小花園是晴天,而舒語的正颳着風下着雨。

    進校門的時候,花寂遇見了一個不認識的阿姨,在門口徘徊左右,看見花寂之後迎面上前就問:“同學你是幾班的?”

    花寂沒有防備就說了。

    只聽得阿姨又說:“你能不能幫忙喊一下你班上林舒語出來,我是她的媽媽。”

    教室裏,舒語神色複雜,說不清是在生氣還是在憂傷,重重心事寫滿眉眼。

    旁邊羅喆瀚的座位是空的,花寂趕忙走過去,“你媽在校門口等你,你快去看看。”

    沒想到舒語聽罷,只看了一眼花寂,“我不認識她。”

    這從何說起啊?

    說起來舒語的眼睛、臉型,和那個阿姨真有幾分神似,所以花寂一下就信了她,怎麼會不是。

    花寂察覺到應該是母女之間產生了什麼特別的矛盾,但舒語顯然不想講。

    花寂尋思要不要折返校門口,畢竟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她已經把話帶到了,也順便想讓她媽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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