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花寂的孤獨在燃燒 >第四十三章 向暗而生
    《伊豆的舞女》裏有一句話:

    煙花落盡後置身黑暗的狀態,其實才是人生的常態。

    對花寂來講,失去漂亮的衣服,也沒什麼好想不通的。

    穿上那凸顯“儉以養德”美好品質的媽媽結婚時候淘汰下來的衣服,纔是她一直以來生活的常態。

    所以說,在有的大城市,學校堅持要求全員統一着裝校服,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哈。

    雖然聽上去不太人性化,所謂剝奪了學生的獨特個性或者約束他們的創造力,但是凡事不可一概而論,到底還是保護了某些貧困學生的尊嚴,少了攀比之風,不失爲是一種特殊的考量。

    花寂儘可能調節自己,以接受現實的安排。

    可是呢,這個生活吧,好像不太放過她,稀裏糊塗地,隨便動動手腳便又把她給戲弄了。

    怎麼的呢?

    中午,花寂好像沒睡醒,晃晃悠悠下樓來,找到她的車,扶着,一隻腳去踢後輪的撐腳。

    結果,不小心踢在撐腳與後輪交匯的地方,銳利的邊緣上,直接把這雙沒多久在批發市場買的鞋子表面“滋啦”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利落勁還以爲那玩意可以削鐵如泥,直接讓花寂看到了自己的腳拇指。

    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生活你爲什麼能過分?

    花寂驚呆了,她那點小眼睛都快瞪出兩個那麼大,心裏面正在翻江倒海,這可是她唯一一雙完整的鞋子喲,就已然不完美了?

    時間能不能重來?

    如果能有任意門,她真的想倒退一下,爲什麼自己不好好用雙手把這牛逼的撐腳給慢慢扶上去呢?

    實在沒有辦法,她化悲憤爲力量,一口氣小跑上樓,推開門帶着哭腔喊了一句:“媽媽呀。”

    花寂媽媽也很無語,買雙新的是不可能了,這鞋又沒脫膠又沒幹嘛,只是其中一隻右腳前段割破了而已,又不是完全不能穿,最好的辦法就是縫補起來。

    花寂也沒得選,她做不出在地上撒潑打滾非要買一雙鞋的事情來爲難媽媽。

    她只能寄希望於媽媽能找到毫無色差的絲線,能逢得讓人生瞧不出。

    不過怎麼可能呢?

    如果真有這個手藝,花寂媽媽還能開個裁縫檔口呢。

    現在又是一條筆直的裂縫,偏生是淺色底紋,家裏只能找到深色的線,所以最後的成品很令人頭疼。

    那一坨厚厚的深藍色,好像在和所有人喊:“你們快來看啊,我是一個美麗可愛的補丁。”

    “穿走吧。”花寂媽媽只把鞋子給花寂一推。

    那一刻,花寂的內心掙扎不停,本來媽媽那自信自己能補好的態度讓花寂還心存僥倖,以爲起碼可以縫的看不出來,結果媽媽補鞋子的手藝竟然是這樣,真是追悔莫及,自己爲什麼要那麼隨意地踢一腳呢?

    窮,醜,差,是一回事,打個補丁!

    我天,花寂沒那麼高尚,可以做到無視任何人的眼光。

    她這一路騎車往學校的路上,恨不得騎再慢一點,這腦子裏就像在放電影:

    首先向她走來的是白星懌,白星懌帶着純鄙視嫌棄的目光,凝望着她的鞋,然後對她搖了搖頭,不屑一顧地走了;

    接着後面跟着陸一諾,打着球的陸一諾,還沒靠近,眼神一瞥,看了看她腳上的鞋子,就乾脆退後兩步,直接折返了;

    後面是方媛,腦海中的方媛揹着手彎着腰快步上前來確認她鞋子上的補丁,隨後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

    正想着,花寂的肩膀被人一拍,她很是無力地扭過頭去確認來者何人。

    “我的寶貝,你是中午沒喫飽飯呢?還是後面長眼睛了特意在等我?”耳邊飄過來一個好聽的聲音。

    呵呵,如果真是因爲這個就好了,花寂對張歆擠出一個苦澀的微笑。

    “幹嘛呢?”

    “歆吖,要是有一天我真的窮得把你臉都丟盡了,你就離我遠點哈。”

    “別說P話,你丟我臉丟得還少嗎?”

    “唉。”花寂搖搖頭,幽幽嘆了口氣。

    張歆一頭霧水,不知花寂作得是什麼妖。

    只見花寂把自己蹬車的右腿高高擡起來,用手指了指。

    張歆定睛一看,噗嗤笑了出來,“什麼鬼?”

    “中午,就剛剛,一腳踢破了,我媽媽給補的。”花寂生無可戀地回答。

    “你媽就讓你這樣穿出來了?”

    “不然呢,我又不是什麼千金小姐。”花寂揶揄着自己。“再說,何止只是今天穿出來,恐怕短時間也不會買新的。”

    花寂這樣一講,張歆有點笑不出來了,她上上下下又掃了一眼這個悲情的姑娘,心裏添了分悲憫。

    尋思着,鞋子破了買一雙便是,爲什麼非要穿出來丟人現眼的呢?這又不是鄉下農村搞艱苦樸素,各個同一起跑線,誰不笑話誰的。

    小小年紀有多勢利,張歆明白得很。

    “還和你說一個事情,前段時間我媽媽不是從姨娘家拿了幾件好看衣服嗎?你也看見了,只穿了一次,但是被師太一個電話給整回去了。歆啊,我以後可能再也沒有好看的衣服穿了。”

    “什麼?師太打電話?師太給誰打電話?”

    “我沒和你說過,我姨,一官場貴婦,高一的時候,她居然背地裏幫我給師太送禮了。”

    張歆一聽,送禮?這太熟悉了,自己家都不知道送過多少次了,沒想到這師太真能整,還能把禮收到花寂親戚家去?她是誰都不放過吖。

    花寂又繼續說道:“然後呢,也是我姨咯,在師太跟前花了力氣,所以我現在纔有機會坐到講臺面前去和老師零距離。結果那天穿了件襯衣,就是你給我使眼色那件好看的,對,就是那天,師太當天晚上就給我姨打電話了,說什麼上課時候後面的男生沒在上課眼神都瞅着我的背影,你說我冤不冤枉?這怎麼可能呢?誰看我了?她倒是給我說出來啊……”

    花寂越說越氣憤,緩了口氣,平復了心情,“最後的結局,就是師太便說不能這樣穿了,再穿的話,就把我座位調後面去。我姨當然覺得她說的很有理了,所以當晚就喊我媽把衣服都收揀好拿回去了,說什麼留給我大學再穿。”

    可憐的花寂,張歆若有所思,她估計師太說得可能不全是虛構,搞不好那個什麼來自後面男生的眼神會是程獻,只是張歆沒講出來,

    另外,作爲女孩子,又是花樣年華知美醜的年紀,她很同情花寂,更佩服花寂真的把打補丁的鞋給穿來學校的強大心理。

    言語間,已經到了學校,進了車庫。

    兩個人停好自行車,結伴出來。

    說實話,聽了這一路,張歆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花寂,走到教室前門,花寂擺了擺手便進去了,她剛一進門,張歆就看見陸一諾從隔壁班的後門出來,對着張歆禮貌地笑了笑,便跑開了,他衣着光鮮,又是新買的潮牌。

    張歆沉思着,轉了個彎,上樓回自己的文科班。

    已經都不再需要刻意做什麼了,花寂和陸一諾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的人,陸一諾怎麼可能會對花寂有什麼好臉色呢。

    此時的花寂,正趴在座位上,瞧着門外陽光正好,白衣少年奔跑,處處綠樹環繞,而自己根本邁不開腿,只想當一隻縮頭烏龜。

    忽然親密挨着的兩個人闖進了她的視線,是陸一諾和岑琳。

    他倆從別處走來,正巧停在花寂的視野裏,陸一諾偏着頭在聽,岑琳墊着腳尖在說,看樣子是悄悄話。

    花寂靜靜欣賞,在她抵達不了的光明世界裏,陽光正投射在他倆的輪廓上,勾出一圈浮光,俊男和美女,還別說,他倆也挺般配得,靜音定格的畫面靜謐美好。

    不過被人破壞了,又有同學在玩互相追逐的遊戲,從後門追到前門,身影閃過花寂眼前。

    花寂沒擡眼看也知道是白星懌和另外一個女生,最近他們熟絡得很,恐怕彼此之間已經搭建了牢固的友誼橋樑。

    那女生經過的時候毫無異樣,只是白星懌追到前門了,不自覺慢了一拍,只緩緩走過花寂座位之前,看樣子似乎有些介意在花寂面前毫無保留地追女生。

    坦白說花寂也不想大煞風景,她也沒辦法,誰讓她位置坐在這裏?

    不過她倒是有些心虛,連忙把自己的右腳一縮。

    白星懌的身影閃過去了,陸一諾也已經沒在外面了,上課鈴適時響起,此時岑琳正快步從前門走到花寂座位上。

    “花,和你預訂一下陸一諾。”

    岑琳總是喜歡拿花寂開玩笑,儘管花寂已經無數次說過她和陸一諾沒有關係,岑琳也不是不知道陸一諾把花寂看輕成什麼樣子,但是她老覺得花寂始終沒說過自己到底喜歡誰,覺得花寂寞有隱瞞,她姑且就當是陸一諾唄。

    花寂習慣了,問道:“你想幹嘛?”

    岑琳瞅了瞅外面老師正往這邊趕,語速加快,撂下一句話就趕快回座位了。

    “就是提前和你說一聲,我拉陸一諾和我演戲,你有個心理準備。”

    花寂一頭問號,也不講清楚,這說了不和沒說一樣嗎?

    罷了,她要和陸一諾之間達成什麼合作原本和自己關係也不大,她願意和自己多這一句嘴扯上幾句,是她把自己當自己人,自己好好配合命運,演好個沉默的觀衆,也算是她的常態。

    一個踩着補丁的小人物,她最好的位置難道不是隱匿於黑暗的背景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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