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不顧袁萍清異樣的目光,她把自己關進家裏面狹小又昏黃的衛生間。
轉開老式的水龍頭,在嘩啦啦的流水聲中,花寂嗚嗚咽咽,傷心地哭了出來。
本來,在這個清貧簡陋的家裏,她沒有嫌棄,但唯獨很是不喜歡衛生間裏的陰暗和潮溼。
如果是亮堂的白熾燈還好些,可以如月光一樣清冷明晰。
因爲白色的日光彷彿有一種特殊的技能,可以委婉的給那些老舊的黑黑的瓷磚過濾掉一些令人不舒服的視覺感受;
怎奈,花平津是一個精神世界相當貧瘠的人,斷然沒有這些略微可提升家庭生活品質和追求的責任或者心思,他只是用了最便宜的圓滾滾的燈泡,那燈泡發出暗黃暗黃的光,像個見不得人的小媳婦,照着狹小的空間,顯得猥瑣並不光明磊落。
可花寂不同,她今天居然把自己關進去了,藉着稀里嘩啦的水聲,她藏在裏面哭了一場。
只因爲,張歆告知她,如果順利的話,最遲讀完眼前這個學期,至高三前的暑假,張歆就要轉學了,去其他縣城某一個以嚴厲出名的寄宿中學讀書靠大學。
這樣的安排,縱觀整個讀書圈子,倒是不足爲奇。
想想看,既然有張挺父母這一種,看中G中省重點學校的師資力量,從外地費盡心思轉到G中,把孩子交給住校班老師全程監管學習的家長;當然也會有人像張歆的父母一樣做出類似的選擇,把自己孩子輾轉安排去另一個以軍事化管理惡魔集訓手段爲主,強化拔高成績,攻克高三難關考取理想大學的某一些學校。
既然有人來,總會有人走,能量守恆。
可是花寂不懂,不是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自身麼,這麼久了常年累月的花錢補課還不夠嗎?
還有,若按照私心來講,G中到底是這名副其實的重點學府,百年曆史,那麼就算張挺的家長調動資源慕名轉學至此,此舉實屬情有可原;
可莫非是遠香近臭?
爲什麼張歆的父母,偏偏放棄人家還千辛萬苦轉來的學校,特意把張歆送去別處,那個地方就會比咱們這省重點還厲害麼?
再說,僅僅依靠轉學,謀求一個全新的環境,真的就可以提升學生的日常成績,培養更好的學習習慣嗎?
另外,這種分離的感覺,涌上心頭,花寂太熟悉了。
從她的小學時光開始,原本感情那麼好的白星懌就因爲其父母的用心良苦,將其擇校轉學,不由分說不問意見。
回憶起來還有別樣的心跳涌動,想想那時候,少年的白星懌對花寂尚有一顆赤誠之心,也曾多番顧及過她的感受,說過一些溫暖而心動的話。
如果,當年白星懌沒有離開,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
他們還能相知相交相伴,即便沒有紅鸞星動,是不是也可以演化像岑琳與胖子那種純粹的友情?
後來,不同的中考志願,也將她與葛泰生分開,多少年的共同成長,一個班集體榮譽和升國旗的榮辱與共,都化爲烏有。
在完全陌生的環境裏,是張歆率先帶着她滿滿的善意,像天使一般降臨到她的身邊,而且在張歆的記憶力仍然滿滿裝着花寂初中時代的高光時刻。
明裏暗裏的,花寂受過張歆許多的恩惠。
文理分科以後,只要在校園,每每看見花寂,張歆就會手舞足蹈地跑過來抱住她。
結果現在,她又說她要轉學了。
這意味着真正的分離。
當然,分離這件事,早晚都會來到。
高考之後,各奔東西,這實屬尋常。
可區別在於,那時候花寂她也會走,離開這個給她不快樂成長記憶的城市,遠走高飛。
可眼下,留下的那個,還是她。
最痛苦的也莫過於此。
花寂太不捨得,可亦無能爲力改變什麼。
坦白說,這時候的花寂,倒也沒有淚雨滂沱。
其實青春期的女孩子總是容易陷入一種悽迷與矯情,是一種情緒的宣威,自我感動,把她拉進深淵;
但不失爲是一種精神世界裏的一種拉扯,勢必要經過這樣一段扭捏的過程。
反過來看,這時候的張歆,自有她的痛苦與迷茫。
小小年紀的張歆,在讀書這件事情上不知道爲什麼被其母親張羅得格外複雜。
追溯至幼兒園開始,那個年代大多是以各企業單位主導的職工託兒所,公立的保育員可不是誰能都進得去的。
張歆能進去,全是得益於爸媽都是體制內的幹部。
然而這麼好的條件,她幼兒園都換過一次。
此外,張歆的家一直是住在花寂就讀的九年連讀的學校旁,直線距離不到200米。
論劃分學區,張歆本該就讀於此,可張歆小學學前班就被安排在更好的學校,前前後後分別在市師大附小和中心小學就讀。
初中順利進入在更好的A中,其中,又轉學回來,基於她媽媽和老師的同學關係,被安排進入和花寂鄰班。
而私底下,她從初中開始就一直保持着在A中老師家裏補各門功課的狀態,並未與A中脫節過。
每一次補課的夜晚都是家長接送,整個過程堅持下來着實難得。
可見,張歆父母對張歆的栽培確實是付出了精力與財力雙重的心血。
來到G中以後,高一開始,便在師太門下補習英語,也因此和陸一諾熟悉,比起花寂,纔有了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契機。
除了英語之外,一開始不分文理科,她補物理化學數學;分科之後,又是地理政治數學,她沒有哪一門不再繼續補課。
可能自小如此,總是在某一個地方走走停停,沒辦法落地生根,似乎自己的身份就是學海里的浮萍,飄哪裏都是過客,這節奏她早已習慣。
而且,通過她常年補課的經歷來看:
她身邊的人,可能除了花寂是真心條件太差不允許補課吧,反正認識的有點交情的大部分,怕是陳繪繪這種看上去學習極好、年級之花般的人物,也是在多地補課的;
岑琳也在數學老師家補數學,只是時間段不同。
但是張歆就是知道,她還知道,岑琳補課的頻率並不高,但是起碼這個行爲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