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扶犁記 >第33章 赫赫君威,一覽無餘
    夜幕轉眼間便已降臨,燕無期二人隨着鳳迦異兄妹到了南詔王的寢殿,他們設宴習俗依然保留着最原始的傳統,和中原大有不同,所有參與宴會的人不分主次,圍成一圈,席地坐於毛毯上,即便國王也不例外,不像中原那樣,上位者坐於高處,其餘賓客分列兩側。

    鳳迦異在侍衛的引領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無期和天縱緊鄰他而坐。

    不大一會兒,一個和鳳迦異身材一樣的魁梧中年人在衆人的前簇後擁之下由後方進了大殿,無期猜想,想必此人便是閣邏鳳了。

    他頭戴一頂當地特有的的白色包頭,相比於普通百姓,閣邏鳳的包頭更高一些,身穿和蒙崇義款式一樣的藍色對襟上衣,外套白色領褂,胸前繡着一隻碩大的虎頭。

    南詔本名蒙舍詔,“蒙”是國家的意思,“舍”是老虎的意思,合起來便是“虎國”的意思,舉國上下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貧民百姓都崇敬老虎,但只有王族纔可以穿“虎衫”。

    閣邏鳳身後是無期已經見過面的蒙歸義,再往後是一個頗有姿色的年輕婦人,她是閣邏鳳新娶的王后。

    前任王后也就是鳳迦異的母親,在被雲南太守張虔玷污之後,爲了不辱王族榮譽,墜崖自盡了。這是燕無期後來才聽說的。

    閣邏鳳三人也依次落座,無期見他左側還空着一處,便悄聲詢問鳳迦異:“那是誰的位置?”

    “是我叔叔閣武恩的。”鳳迦異正說話之際,又進來一個矮瘦中年人,燕無期身體尚未長開,也比他高出半頭,和鳳迦異父子相比就更顯得矮小了,但看着卻十分精幹,只是左臉靠近嘴角那裏貼着一塊白紗布。

    閣武恩正是傍晚被蒙崇義打了兩巴掌的那人。

    鳳迦異小聲向無期介紹:“這便是我王叔。”

    “你這嘴角怎麼了?”南詔王用方言詢問道。

    閣武恩勉強一笑:“不小心磕在了桌角上,不礙事,王兄不必擔心。”

    待衆人坐定,南詔王起身朗聲一笑,嘰裏呱啦說了一大通,無外乎是什麼諸佛保佑,兒子平安無事,然後下令嚴查歹徒之類的話。

    只是他中氣十足,嗓門很大,像極了姚守義,等他說完話,站在身後的侍衛又用漢話大聲翻譯了一遍,最後一句是:“我僅以一位父親的身份向救我孩兒性命的兩位唐國俠客表示感謝,大家舉杯一起敬兩位小俠客。”

    無期二人當即起身,向閣邏鳳以及周圍紛紛行禮,算是打過招呼了。隨即端起那大號酒杯,咕咚咕咚喝了兩口,這酒水竟不像中原白酒那般凌冽刺鼻,反而帶着些許甜味。

    顏天縱大呼好喝。

    燕無期留意觀察,發現南詔人喫酒是可以來回走動的,喝得高興了哪怕互換位置也是無妨,這在等級森嚴的一劍宗是決不允許的,當即起身走到閣邏鳳跟前,俯身低語:“在下是大唐一劍宗的弟子,奉我家宗主之命有事與大王商量。”

    閣邏鳳能說一口流利的唐朝官話,自然也能聽懂無期在說什麼,只見他饒有興趣的看着眼前這個五官端正的少年,心中暗笑:“你一個十多歲的娃娃能有什麼要事?”

    燕無期不卑不亢道:“此事關乎兩國數十萬將士的性命,這裏人多眼雜不便開口,還請大王移步室外。”

    閣邏鳳已經有了幾分醉意,擺擺手道:“在座諸君都是本王的親信,少俠有話但說無妨。”

    無期四處環視一圈,總覺得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但南詔王既如此說了,他也不好再多矯情,躬身低聲道:“我一劍宗宗主已查明瞭真相,上次你我兩國之所以會爆發戰事,並非大王挑釁,實乃有奸臣從中作祟污衊大王,我家宗主已經奏明瞭大唐皇帝,特派在下前來與大王商量罷兵一事。”

    閣邏鳳一聽竟是此事,已經端起的酒杯頓時停在了半空,他並未立刻言語,緩緩地放下了酒杯,似乎在沉思什麼。

    他面色毫無波瀾,無期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過了片刻,閣羅鳳猛得拍了一下桌案,這般舉動着實驚着了燕無期,衆人目光也被吸引了過來。

    閣邏鳳狠狠地把酒杯摔了出去,如此一來衆人更是詫異,只見他虎目通紅,用南詔話大聲吼道:“唐國辱我太甚我!要開戰的是你們,現在要講和的還是你們!即便言和也不派使臣過來,竟讓兩個喫奶娃娃來跟我提什麼罷兵!絕無可能!”

    語音剛畢,身後的侍衛也翻譯完了。

    燕無期向來穩重,如今又是帶着使命來的,斷不會因爲閣邏鳳的三言兩語而罷休,他沉着應付道:“大王請先息怒,在下並非代表朝廷而來,也並不是前來談判的鴻臚寺官員,僅代表我一劍宗,向大王傳遞我大唐億萬黎民百姓渴望和平的呼聲。”

    閣邏鳳輕蔑一笑:“我也僅僅是代表一個欠你恩情的父親在和你交談,你若是朝廷派來的,我早已將你拿下了。”

    沒想到五大三粗的閣邏鳳竟如此善辯!

    無期又勸道:“即便大王不爲我唐朝的百姓考慮,也該爲南詔國的子民想一想吧?兩國一旦開戰定是血流成河,將會有多少南詔勇士不能再返回故土!將會有多少南詔子民失去丈夫和父親!”

    閣邏鳳突然放聲狂笑。

    如此一來,着實讓無期摸不着頭腦了

    只見閣羅鳳笑罷以後,臉上盡是悲苦之色,低沉道:“我爲南詔的子民着想?又有誰爲我那含冤死去的妻子着想?”

    他一把奪過身邊王后的酒杯,咕咚咕咚鯨吞了幾口,隨後站了起來,但見他虯鬚闊面,身形偉岸,赫赫君威一覽無餘。

    蒙崇義也站了起來,高聲呼喝:“南詔子民都是無所畏懼的勇士,他們復仇的怒火誰也無法阻攔!”

    “復仇!復仇!復仇!復仇!”周圍之人皆用南詔話齊聲喊道。

    閣羅鳳醉意微醺道:“你聽聽!我的虎民可是一心要爲他們的王后復仇呢!”

    燕無期一時語塞,沒了主意。

    他心想:“不對呀!出發前我曾找黿鼉麾下的密探打聽過,都說閣邏鳳是一位明君,他十分渴望和平,迫切想要休戰,威門的消息向來精準,如今怎麼相差這麼多?”

    心中有疑問的不光無期一人,蒙崇義對此也頗有不解,他心中狐疑:“前些日子不是還想避戰不出的嗎?怎麼突然轉了態度?”

    不過,這正是蒙崇義想要看到的效果,見侄兒有如此覺悟,也甚感欣慰。

    他腦中飛速旋轉,心想:“如此一來,就更沒有必要再扶持閣武恩了。”

    閣邏鳳揉了揉額頭,一臉的睏意,拍了拍無期的手背,含糊道:“只要少俠你不再談什麼罷兵之事,就仍然是我虎國的上賓,本王依舊厚禮相待。”

    鳳迦異見父王給了無期臺階下,急忙把他拉回了坐位。

    就在這時,門外進來一名侍衛,徑自走向閣邏鳳,不知道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閣邏鳳擺了擺手道:“本王今日有些困了,先安排他們入住館驛,好生伺候着,待本王明日再做理會。”

    隨後帶着王后退出了宴席,衆人見大王走了,也不再逗留,沒過一會兒也就各自散了。

    鳳迦異兄妹陪着燕無期二人,要送他們回驛館。

    “燕兄弟,你剛纔不應該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說這種事情的。”寧佳兒小聲道,她素來豪爽,與哥哥一樣,對無期和天縱常以兄弟相稱。

    “是我考慮不周了。”燕無期有些落寞。

    其實這也不能全怪他,之前他有說過要請閣邏鳳到室外詳談的,只能說他找的機會不是太好。

    鳳迦異低頭沉思,又走了一會兒,緩緩擡頭道:“我覺得事有蹊蹺。”

    無期望着他,問道:“此話怎講?”

    “燕兄弟你言辭懇切,一片赤誠,我也深感動容,況且父王向來仁慈,渴望和平,今日不知道怎麼了……”

    無期眼中亮光一閃,道:“你是說大王先前確實有談和的打算?”

    見鳳迦異深深地點了點頭,他抿嘴一笑,心想:“看來此事並非沒有轉機嘛!”

    快到驛館門口時,鳳迦異又道:“方纔有消息傳來,吐蕃的使者到了,就住在你們隔壁,晚上若沒有什麼緊要之事最好不要亂走。”

    無期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大唐與南詔素來交好,只因奸臣張虔的緣故,纔有了誤會,但大唐與吐蕃卻又是另外一種情況,兩國停停和和打了幾十年,積怨已深,鳳迦異也是在爲他們的安全着想。

    至於吐蕃突然造訪的原因,縱使鳳迦異不說無期也能猜到,如今大唐和南詔的戰爭一觸即發,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吐蕃這時前來拉攏閣邏鳳,最合適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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