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把錢都花在娃們身上了。
他已記不清給多少學生代交了學雜費,最近的就有劉寶柱和郭翠花;
更多的時候,他看到娃們的飯鍋裏沒有多少油星星,就用自己的工資買些肉和豬油回來……
反正到現在,他全部的錢也只有手術所需用的十分之一。
很顯然。
這是一個深受學生們愛戴的老師。
恍惚中。
詹雲彷彿看到了小說中描述的場景:
簡陋的教室和一堆破舊不堪的木桌組成了一所所謂的學校。
白天。
學校裏書聲朗朗。
晚上。
沒有光亮,他便點着蠟燭給孩子們上課。
這是因爲有些學生白天要幫家裏幹農活導致缺課。
最近。
李寶庫重病的事情被孩子們發現後,總會看到娃們爲他燒香和燒紙。
他們以前多次這麼幹過,只是這次李寶庫已沒有力氣象以前那樣斥責娃們不要迷信了。
他用盡了一生,在娃們的心中燃起科學和文明的火苗。
但他明白:
同籠罩着這偏遠山村的愚昧和迷信相比,那火苗是多麼弱小,就像這深山冬夜中教室裏的那根蠟燭。
……
很強的文字表現力。
不過這和科幻有什麼關係?
詹雲這麼想着,下意識點開了下一頁,然後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在距藍星五萬光年的遠方,在銀河系的中心,一場延續了梁(非錯別字)萬年的星際戰爭已經接近尾聲。】
進入科幻主題了!
難道這是雙線敘事?
一邊是鄉村教師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要燃燒自己,給孩子們上課;
另一邊則是在銀河系中心展開的星際戰爭!
確實是雙線敘事。
渺小的村莊裏。
鄉村教師和一羣苦命的娃娃相依爲命。
浩瀚的宇宙。
兩個對立陣營用超越藍星無數年的高科技打到你死我活。
問題是:
打死詹雲也想不到這兩條線之間會產生什麼樣的聯繫,楚狂的寫作意圖到底是什麼?
看不透。
摸不清。
不過這段宇宙大戰,並非一筆帶過,楚狂寫的很是詳細,甚至帶着點硬科幻的味道。
對戰雙方是碳基與硅基生命。
作品展現出大氣魄與大手筆的描寫實力。
戰爭可以引爆數千顆超新星,各種混亂的時空結構,偏偏又無比契合着物理知識。
楚狂那紮實的科幻戰爭描寫能力,在這條宇宙線中展現的淋漓盡致!
當然。
人類雖然屬於碳基生物的一種,但並沒有資格參與到碳基聯盟的那場星際戰爭裏面,甚至對這一切都毫無察覺。
終於。
碳基聯盟贏得了戰爭的勝利。
……
既然是雙線敘事,描寫完宇宙戰爭部份,故事的視角當然就回到了小鄉村。
李寶庫如往常般上課,只是今天狀態格外的差,臉色蒼白的有些嚇人。
學生們擔心:
“老師歇着吧,明兒個講也行的。”
他艱難地苦笑了一下:“明兒個有明兒個的課。”
他想,如果真能拖到明天當然好,那自己就再講一堂課。
但直覺告訴他怕是不行了。
他做了個手勢,一個娃把一塊小黑板放到他胸前的被單上。
這最後一個月,他就是這樣把課講下來的。
他用軟弱無力的手接過娃遞過來的半截粉筆,喫力地把粉筆頭放到黑板上。
這時這是又一陣劇痛襲來,手顫抖了幾下,粉筆噠噠地在黑板上敲出了幾個白點兒。
是的。
從省城回來後,他再也沒去過醫院。
如今差不多半年過去了,癌細胞已轉移到肝部,所以纔會帶來這種壓倒一切的痛苦。
他一支手在枕頭下摸索着,找出了一些止痛片,是最常見的用塑料長條包裝的那種。
對於癌症晚期的劇疼,這藥已經沒有任何作用,可能是由於精神暗示,他吃了後總覺得好一些。
杜冷丁倒是也不算貴,但醫院不讓帶出來用,就是帶回來也沒人給他注射。
他如往常一樣從塑料條上取下兩片藥來。
但想了想,他便把所有剩下的12片全剝出來,一把吞了下去。
因爲他知道以後再也用不着這些藥了。
他又掙扎着想向黑板上寫字,但頭突然偏向一邊,一個娃趕緊把盆接到他嘴邊,他吐出了一口黑紅的血,然後虛弱地靠在枕頭上喘息着。
娃們中有傳出了低低的抽泣聲。
他放棄了在黑板上寫字的努力,無力地揮了一下手,讓一個娃把黑板拿走。
他開始說話,聲音如遊絲一般:
“今天我們講初中物理。物理你們以前可能沒有聽說過,它講的是物質世界的道理,是一門很深很深的學問……”
“老師別講了!”
學生們在苦苦的哀求他。
他不顧學生哀求,繼續講了下去。
這可能是他的最後一堂課,他要講的是科學起源:
藍星最著名,同時也是物理學最基礎的三大定律。
……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
詹雲視楚狂爲自己的對手,滿心只想戰勝對方,包括此時此刻。
可與此同時。
詹雲對這個故事中的李寶庫肅然起敬。
這是一位好老師,爲鄉村讀書的孩子們奉獻一生。
詹雲必須要承認,楚狂這段劇情讓他有些心中酸澀,甚至忍不住眼角酸澀。
他想到了自己的老師。
自己會寫科幻小說真應該感謝當年的物理老師。
那位物理老師明明到了退休的年紀,卻頂着一頭蒼蒼白髮也要給學生們上課。
他畢業多年後才得知,那位老師也是得了重病,所以想要在講臺上走完自己的生命。
這是師者的偉大。
就如這位鄉村教師,一輩子奉獻,只是爲了把科學之光照進愚昧的鄉村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