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讓我感覺,和我實話實說,是這世上最難辦到的事。

    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還是崩潰,我發瘋一般撲向傅慎言,拳頭一下又一下的朝他胸口打去。

    “六年,一個爲你生了兩個孩子的女人,你就這麼袖手旁觀,任由她流落在外,任由自己的親人抹殺她存在於這個世界的證明!”

    “我一直覺得愛是千千萬萬遍的,是重蹈覆轍,經歷過那麼多,我還是一次又一次,義無反顧的和你相愛,陪着你面對,你呢,還記得再見到我的時候說的是什麼話嘛?‘不是什麼樣的女人都看得上’,所以在你心裏,根本就覺得我配不上高高在上的你?!”

    “你早就知道我是沈姝了對不對,親子鑑定報告也是你做的手腳,你根本想把我變成另一個人,以此讓我忘記過去,又能繼續留在你身邊,你是不是這樣想的,你這個薄情的,自私的男人!!!”

    “你說話啊!我討厭你這樣!唔——”

    聲嘶力竭都無法排解我噴薄而出的情緒時,我失控的咬住了傅慎言的肩膀,用盡全身的力氣。

    似乎這一瞬間,所有積攢下來的情緒,都通過釋放的力氣,從體內蒸發出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體不受控制的失去力氣,腳下一軟,整個人都向地上倒去。

    下一秒,一雙大手懶腰將我抱住,死死的將我禁錮在那熟悉的懷抱中。

    下意識掙扎,卻抵不過男人力量上的絕對壓制。

    一擡頭,卻正對上傅慎言火熱的眸子,他的眼神熾熱又難過,就像一隻受傷的野狼。

    盯着我看了幾秒,傅慎言伸長了脖子,一點點靠過來,彼此的臉近在咫尺,慢慢的,脣瓣廝磨。

    在這一刻我突然保持了最後的理智,掙脫兩隻手,反抓住傅慎言的胳膊,很認真的看着他,“你到底,能做出選擇了嗎?”

    我和慕容家之間,終究要有個分別。

    不是我容不下慕容家,而是這長達數年的算計陷害,足以讓人看清,只要我一天不死,慕容家就不會讓我們好過。

    切膚之痛何其難,何其痛。

    傅慎言表面性格寡淡,不近人情,卻是最看重家人親情的,我相信六年前他有更狠的方式,解決慕容家的糾纏,但他一直在猶豫,猶豫着猶豫着,我們就落入了慕容家的陷阱。

    讓的步,給的寬容,留的機會......都足夠多了,是該跟過去做個了斷了。

    六年前我陪他忍,陪他等候慕容家良心發現,可現在我不會了,那些不配爲人父母兄弟的人,也不配享有至親的寬容對待。

    死過的人才能真正體會,一切都不如自己過得舒心來的痛快。

    我愛傅慎言,可我不要爲了這份愛,因爲他所謂的家人,無底線的讓身邊的人陷入被動的局面了。

    “傅慎言,假使我今後,也要像這幾天一樣,強迫你和慕容家的人作對,你還願意繼續做個被肆意擺佈的贅婿嗎?”聲音帶着哭腔,這是我最後的,爲我們十幾年的感情,做一次爭取。

    永失我愛,是痛的,也許和傅慎言分開,今後的生活永遠都會少那麼一份滋味。

    可繼續縱容他對家人的無視,我所有的至親,將永遠生活在恐懼和紛亂中,我相信,傅慎言比任何人都能體會,害怕失去至親的感覺。

    糊塗一時,可以,但不能糊塗一輩子,我醒了,但還想等一等傅慎言。

    一直沒有反應的傅慎言,聽我說完之後,沉默着看了我十幾秒,嘴角漸漸染上笑意。

    剛纔的哭喊和撕咬讓我雙脣格外的蒼白乾裂,他就那麼毫無預兆的偏頭俯身,蜻蜓點水的吻了我。

    還沒反應過來時,第二下,第三下......

    傅慎言伸手輕輕的捧起我的臉頰,和煦的吻似春風拂面一般循序落下,眼淚不爭氣的浸溼了我的雙眼。

    吻至額頭,他才終於放緩動作,低眸深情的看着我。

    “從你走入房門,吩咐我去煮第一碗麪,我就已經給了你我的答案。”

    偌大的臥室陡然陷入沉默的安靜,清晰可聽見的只剩下粗重的呼吸。

    也許是剛纔的吻太過突然,我腦中一片混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蠢鈍的問了一聲,“什麼?”

    傅慎言忽然就心疼起來,大手包裹着我的臉頰,生怕傷了我似的,力度放得很輕,彷彿只是一片有溫度的羽毛,呵護着我。

    用大拇指拭去我臉上的淚痕,傅慎言皺着眉,笑着笑着,那雙深邃的眸子就爬滿了紅血絲,“知道嗎,你活生生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哪怕是夢,我也願意不惜一切代價,讓夢永遠停留在那一瞬間,永遠不要甦醒。”

    他哭的像個孩子,一把將我抱在懷裏,力度大的我幾乎喘不過氣來,“你纔是我的全世界,沒有你,其他任何事物,毫無意義。”

    “慕容家也好,傅氏也罷,只要你高興,全都可以不要。”

    “一家人守在一起,日夜相對,偶爾吵架拌嘴,我一直期待的日子,原來只需要一次性將前半生忘個乾淨就能做到。”

    “沈姝啊沈姝,原是我拖累了你半生!”

    “......”

    他抱着我,漸漸止住了哭腔,難過的情緒卻是一點都沒有減緩。

    人在極大的情緒波動下,最平靜的表現往往最是受傷。

    我什麼都沒說,自然而然的回抱住他,聽他訴說那漫長到足以與一生相提並論的六年。

    六年前,慕容家的搜救船在滿是礁石的海域找到傅慎言,將他帶回治療。

    清醒之後,傅慎言就被賦予了一段記憶——傅慎言是慕容家流落在外的大兒子,近年才認祖歸宗一家和樂,沈姝是他的妻子,也是個背夫出走的負心薄情的女人,沈安歆不是慕容家的血脈,他只有一個兒子傅之安。

    陳二被慕容家的人發配到西部缺水地區,傅慎言無人可用,只好接受慕容南川安排的手下。

    對“沈姝”變心與他人私奔之事,傅慎言曾幾度存疑,命人暗地裏調查,然而拿到他眼前的,無一例外都是慕容南川早已準備好的資料。

    再之後,之安的撫養權,傅氏和慕容家背後的資產合併,諸多事情摻雜在一起,傅慎言忙得分身乏術,加之記憶中對我的感情已被封存,漸漸的便將事情擱置了。

    直到重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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