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楚泱坐在高堂的位子上,看着新人步入喜堂。
顧玦知曉他回宮了,便立即派人來點醒他,說挽挽喊了他一聲父親,還說過‘主持婚禮’的話,別提他當時心中有多欣喜若狂了。
天底下哪個父親不想看着自己的女兒嫁人,他有愧她太多,即使身爲九五之尊也不想勉強她,叫她爲難,更何況,他還要繼續尋找鎮魂草,雖然希望渺茫。
將回宮監督查找鎮魂草的下落交給莫孤煙後,他便來了這裏。
門外前來道賀的人依然絡繹不絕。
站在喜堂之上,顧玦輕輕放下懷裏的人兒,手臂緊環着她,幾乎是讓她整個身子依靠在他身上,低頭,悄聲對她說,“小挽兒,拜堂了。”
然後,從霍靖手上接來花球,將另一頭塞到她手裏,一人牽一頭,他摟着她轉身,面向外邊的天地,對霍靖遞去一個眼神。
霍靖心酸地點頭,哽咽地朗聲喊,“一拜天地!”
上次他也在這裏喊了一次,只不過沒有張燈結綵,高朋滿座,有的卻是一對心心相印的有情人,並肩而立,十指緊握,最重要的是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而今……
即使喜堂布置得再是精美,場面再盛大,卻沒有一個人高興得出來,明明喜氣洋洋,卻到處散發這濃郁的哀傷氣息。
顧玦就這般摟着懷裏的新娘子朝天地,虔誠地彎腰去拜。
風挽裳無力地靠在他肩頭,雙眼已擡不起來,只能看到他彎腰的樣子。
那麼虔誠,那麼認真。
她也好想同他一塊兒拜的,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拜完後,他又摟着她輕輕轉身,面對高堂的位置,冬日裏也不顯粗糙的大掌輕輕伸過來握住她的,給予她力量。
她連擡手回握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二拜高堂!”接收到主子的眼色,霍靖趕忙又喊,心疼不已。
既希望他們快些拜完堂,又害怕他們那麼快就拜完。
拜完堂,夫人可以去歇息了,同時也表示,夫人即將……
她撐得已經太久太久了,從兩個月前就已經在撐,撐到今日這一步,而今,她還能喘着一口氣,不也全是因爲遺憾沒能和爺拜堂成親嗎。
所以,也就意味着,拜完堂就……
依然是顧玦摟着她,獨自一人彎腰拜,但摟着她的動作始終堅定不移。
明明是喜氣洋洋的一件事兒,場上卻鴉雀無聲,氣氛悲傷沉鬱。
衆人看着看着,有的已看不下去,不忍地別開臉,或是低着頭悄悄抹淚。
最怕的是張燈結綵過後,便是喜事變白事了。
“小挽兒,來,最後一拜了,你撐着些。”顧玦強扯出一抹笑,輕輕把她的身子扶正。
小蓮蓬連忙上前接過來,攙着她,好讓他二人得以夫妻對拜。
但是,新娘子明顯已經站不穩,整個人又全靠小蓮蓬支撐着。
新郎臉上強撐起的笑意一點點消失,擔心地緊盯着她的新娘子。
“夫妻對拜!”霍靖趕忙喊,就恐斷在這最後一拜上。
這可是最後一次了,他們再也沒有第二次重來的時日了。
顧玦用力捏緊手上拿的手牽,在小蓮蓬幫她同他對拜時,帶着傾世不悔的真心彎腰低頭與她對拜。
他神色丕變,恐慌地擡頭掀開她的紅蓋頭,那一剎那,仿似呼吸被奪走,凝了血液。
“啊!”
衆人驚呼。
新娘子的嘴角早已掛着血,因爲方纔低頭對拜才被新郎發現了。
她倒下,頭上的鳳冠隨着她的動作滾落在地。
“小挽兒!”顧玦撕心裂肺地喊,抱着她跪倒在地,讓她躺在懷裏,伸手不停地輕拍她的臉,“小挽兒,還沒完!還差一句送入洞房方能禮成!乖,睜開眼看着爺……”
她很想,真的很想睜開眼撐到禮成的。
可是,對不起……
她真的沒法再撐了,好累,整個身子都好似不是自己的,連動一根眼睫毛都覺得好重好重。
還在細微顫抖的眼睫似乎想努力地睜開,但是,努力了一番後,終於止於那一刻,一動也不動,留給他的是最後一顆‘抱歉’的淚珠。
“不可以!小挽兒……太醫!太醫呢!!”顧玦搖晃着在懷裏徹底閉上眼眸的人,嘶吼着。
一干太醫早已圍上前,蹲下身把脈、扎針,甚至掐人中,能用的都用上了。
“夫人!”
幽府所有人跪地哭喊。
君楚泱早已在看到女兒嘴角淌着血後,離座上前,以及薄晏舟和鬼才等人,也只能幹看着,無能爲力。
太醫紛紛撤了手,臉色凝重,退後一步,惶恐地躬身,如實道,“千歲夫人這口氣還未斷絕,但也只是一盞茶的事了,請皇上和九千歲恕罪,臣等已是束手無策。”
“只有庸醫纔會說束手無策!”顧玦狠狠一掌震開那幾個太醫。
喜堂上因爲他的發怒而狂風大作,吹得墨發飛揚。
“小挽兒,沈離醉不會讓我們失望的,你再撐一撐……”他喑啞着嗓音,迅速將她放平,將她的下頜微微上仰,然後,俯首——
鬼才見此,連忙放下小雪球,上前拉開他,“你在做什麼!”
顧玦隔開他的手,反而揪住他的衣襟,扯過來,“救她!”
“你那不是在救她,是在害她!先前我那個方法之所以管用全是因爲她的心只是驟停的狀況,現在,她的生命已經耗盡了,就像油盡燈枯你懂嗎?”鬼才也揪住他的衣襟,對他大聲道。
若換做是他原來那個世界,或許,還有得救。
在這……攤上了也只有等死的份。
“你再說一遍!”顧玦臉色陰狠,不願聽他如此說。
“抱歉……我也不是萬能的。”鬼才沉痛地道。
因爲,在顧玦眼裏,總能在他這個來自未來的人看到太多太多驚喜,只可惜,他最想要的奇蹟,他給不了。
一聲‘抱歉’彷彿死神的宣佈,顧玦緩緩鬆開手,像一下子丟了魂般,空茫地看向地上的人兒,重新將她輕輕攬入懷中,溫柔眷戀地撫着她的臉,“小挽兒,這是否就是你所謂的因果報應?爺惡貫滿盈,手染鮮血,無辜的、不無辜的,死在爺手裏的人有無數,你卻傻得許願要你替爺承受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