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狐朋仙友 >第四百一十四章 鷹神儺面(19)
    突然聞聽前院傳來護院家丁一陣驚呼,方纔還不住口催促侄子趕緊去書房密室躲避,一副看淡生死,隨時準備引頸就戮的武勳王爺,頓時像灘爛泥似的往扶椅中一縮,有一些淡黃色半透明不明液體順着老人的褲襠褲腿,滴滴答答的往下淌。

    有道是“勞碌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當然了,在楊從循所處的時代,上面這首詩還未誕生,但這一點都不妨礙武勳王府闔家上下幾十口深切體會詩中情感意境。

    就連被老王爺敦促儘快覓地躲藏的索爾果也失魂落魄地往地上一坐:“家都讓人家燒了,光自個兒活下來又有什麼用?罷了,能跟額吉克一道兒上路,將來黃泉路上咱爺倆兒也好做個伴兒。”

    然而世事的發展總是不能盡如人意。

    武勳王爺叔侄倆在生死關頭終於看開了利益糾葛,準備坦然面對未知的死亡。

    然而廳堂裏剩下的家奴僕婦們可就全看不開了……

    大傢伙之所以死到臨頭還緊緊圍在你武勳王爺的身旁,指望得就是你這個老東西能在土匪撞破宅門,衝進來燒殺搶掠的時候能乖乖獻出自傢俬下窖藏的金銀財寶乞命。

    這樣大傢伙也能指望土匪收錢後能大發慈悲刀下留人,總算能在閻王爺面前尋覓出一條活路。

    結果現在你竟說自己沒錢買命?

    姥姥!

    隨着武勳王爺叔侄倆先後軟癱在地,方纔還哭天搶地的廳堂中只稍稍一靜,接着就你爭我搶地攪鬧起來。

    只見這個扯住那個的髮辮,那個去掏別個的靴筒,別個又薅住旁個的衣襟……

    大傢伙就這樣你抱着我我攬着你地滾做一團,口口聲聲要對方將平日裏私藏起來的財物分自己一半。

    即便上黃泉路過奈何橋時帶不走凡間的財貨,那也得將金銀珠寶抓在自家手裏,死也不能當個窮鬼!

    其中更有一個發了痰氣迷了心的中年婆子一把扯住身旁衣飾華貴的側福晉李佳氏。

    “老豬狗!那年俺好容易纔在手底扣下一副赤金耳環,不但轉身就讓你這賤人搜檢了去,居然還打着以儆效尤的名義,讓人拿着藤條抽了咱足足三十下……趕緊,你,還來!”

    雖伸手從李佳氏耳上扯下一對貌似價值不菲的金耳環,但那中年婆子卻仍未解氣,居然曲起三根手指在雙手掩住耳垂,正涕泣呼痛的李佳氏小腹上,旋起一塊肉來重重一掐。

    “無非仗着一副好生養的膛子,你一個和俺一般的侍婢居然也不要臉地爬上老爺的牀,最後還在人前堂而皇之得扮起大家主婦來。待會土匪們殺進來,俺第一個站出來首告,就說親眼見你將手上戴的一隻價值連城翡翠金戒指塞進口中……這回定然要看人家如何先撕開你這賤人的嘴,再活生生地開你膛不可!”

    要是楊從循此刻仍在此處,定然會同胡三一道兒搬個馬紮一旁乖乖坐好,一邊嗑着瓜子兒,一邊眉飛色舞地拍着大腿叫好。

    興許這人還會擠眉弄眼地跟一臉賤笑的胡三咬耳朵,慨嘆武勳王府就是非同一般……在這裏一天喫到的瓜,比自己過去在家十來年喫到的都多。

    很可惜,他倆都不在。

    更何況這回楊從循跟胡三非但沒有瓜可喫,相反還要給前院的家丁跟胡管事,以及兩位尚矇在鼓裏的王公阿哥們,好生喂上一口瓜。

    嗯,大喫一斤(驚)的喫瓜。

    話說頭戴鷹臉面具的楊從循一手提清霜寶劍,另一隻手攬着肩頭上正不住捂嘴壞笑的赤狐胡三,甩開雙腿,大步流星直奔前院。

    不得不說,這副出自赫哲族之手的鷹神儺面當真不是凡物……不但用百鍊精鋼打磨了一張彎鉤交吻寒光閃閃的鳥喙,正中一對瞳孔處各自鑲嵌一塊棕色透明琥珀當作鷹眼,四周還放射狀插滿了成年雕隼身上才能拔下的細長尾羽,活脫脫一隻怒目豎翎的猛禽。

    更令人拍案叫絕的是,這副鷹神儺面還被巧手工匠事先雕琢了數只中空的骨哨,而後巧妙得將哨子掩藏在密密麻麻的鵰翎之下。

    楊從循這廂還未使出全力奔跑,鷹神面具就已經在拂面而來的清風下唳唳作響,再加上身後鼓脹浮動的土黃色道袍,就彷彿一隻碩大無朋兇悍無比的遊隼正在微微翕動着強健的雙翅,下一刻便會拔地而起,翼展翱空。

    鷹隼試翼,風塵翕張;唳嘯振木,響遏驚雲。

    這副場面是如此的奪心心魄神魂,以至於絕大多數聽見響動而回首探看的家丁僕役全都脫口驚呼一聲“哎呦媽呀”,隨後雙膝不由自主的向前一彎,整個人咕登一下跪倒在地,體似篩糠般連連叩首。

    就連自詡自幼見慣大場面,當年刀插大腿都能面不改色的胡元魁也不禁眼神發直,口中呆呆怔怔地道一聲:“安徒在上……且慢,那道士!”

    幾乎就在二人錯身而過的那一瞬間,胡元魁猛地一下省悟出面前這個攜風而來的鷹神正是那個號稱能給武勳王爺治療瘋疾的道士。

    雖然想不通老王爺平日珍愛如性命一般的鷹神面具爲何會戴在面前這個道士臉上,胡元魁仍下意識地伸手去抓楊從循身後隨風飄蕩搖擺的衣帶,就好像打譜要攔下對方問個明白清楚。

    誰知跑在前面的楊從循卻似未卜先知般猛得朝前一躍……原本彷彿觸手可及得土黃色衣帶就這樣隨風翻卷,一下脫離了胡管事掌控範圍,只餘下後者目瞪口呆地朝着楊從循後心徒勞伸手。

    就見楊從循施展開師門親傳的上乘輕功,整個身法如游龍戲澗般在擔土荷石的家丁護院中間往來穿梭,三兩步便衝到已經被填塞大半的宅門前,擡足發力,蹬蹬數下便躍上堆疊橫積的盛土麻袋之上。

    只見楊從循反手將肩上的赤狐抄在手中,在空中使勁一掄,借勢將身體輕盈的胡三高高地扔到空中。

    緊接着,耳邊便傳來胡三興奮莫名的叫喊:“終於輪到我上場了嗎……天精月華,神氣灌心,吸霧吞雲,勢鎮四方!”

    一陣“卟卟卟卟”的巨響,如戰鼓般連綿不絕得響起,更有一股股彷彿有形實質的黃煙,從胡三尻後飛射而出,天河倒泄般往宅門之外傾去。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狐狸攏共只吃了一種東西……足足六斤沉的炒黃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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