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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媳婦騙進門之後，老爺爺他就紈絝習性發作，成天扛着釣杆縱情山水不理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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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老爺爺他還接連幹出諸如‘一塊大洋買回一堆一文不值的酸棗樹苗’這樣的敗家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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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裏人看來，老爺爺他就算不是人傻敗家，那也絕對不像是一個能掙錢的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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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人人都好奇我老爺爺他當年是如何白手起家置辦下大片田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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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晌午，天氣很陰沉，估計就算下午不下雨，傍晚也得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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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月，下田出力的人都不敢淋雨，萬一自己因此病倒，全家老小都得跟着一起喝西北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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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天色不好，人們紛紛把手頭活計一丟，就匆匆往家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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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有眼尖的人看見我老爺爺獨自站着海河溝邊上，右手還不時上下襬動，就好像是在和遠處的什麼人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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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問題是我老爺爺是衝着海溝水面站的，這面前除了水還是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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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心人怕我老爺爺被什麼妖物迷惑了，於是就趕緊跑過來，想提醒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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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那人一連喊了幾聲，老爺爺他都沒有迴應，光是愣愣得衝着面前的水面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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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嘴巴還一開一闔，好像在小聲唸叨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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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那個好心人心裏就是一沉：“壞了，這一定是讓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給衝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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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他回頭招呼熟人，準備大家一起衝上去救人的時候，老爺爺他身前的水面上突然就水花翻動，一下子從水下竄出了無數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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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那水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魚腦袋，到處都是白花花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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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詭異的是，所有魚的嘴巴都在一開一闔，就好像是再和我老爺爺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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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場面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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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這種‘人魚遙相對話’的場面有一種神奇的魔力，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老爺爺他身上，連轉一下頭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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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的老爺爺卻對此渾然不覺，只見他伸手從腳下拿起一個用長竹竿綁成的大抄網，蜻蜓點水般迅捷得在水面上連抄了幾下，再提起來就是白花花沉甸甸一網兜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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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爺他將網兜裏的魚拖上岸來，翻過網子扣在從腰間解下的一條麻袋中，反手將麻袋背在背上，扛起抄網，扭頭就往人羣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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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與人羣擦肩而過的時候，有人聽到老爺爺他一直在嘴裏反覆唸叨着‘夠了’、‘可不能再多了’、‘萬一要是真生氣就不得了’之類沒頭沒腦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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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爺爺他去得遠了，這些人才回過神來，連忙又扭頭去看老爺爺之前站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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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我老爺爺在村裏人眼中就越發神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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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裏人紛紛傳說我老爺爺當時站在河溝邊上招手，是在和河裏的龍神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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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嘴裏低聲唸叨的話就是驅使魚蝦浮上水面供他捕捉的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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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那些‘夠了’、‘可不能再多了’、‘萬一要是真生氣就不得了’之類沒頭沒腦的話也是在叮囑自己不要過於貪心，以免將河中水族捕捉太多，爲此再惹怒了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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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個人有神明幫忙，那他再怎麼發財都是可以理解的，村裏人認爲我老爺爺是一個有法術的人，和海河溝裏的龍神都有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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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老爺爺傳下如何捕魚的口訣，也被人們尊稱爲《招潮令》，意思就是能召喚驅使潮水的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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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我老爺爺表示反正這口訣是他自己總結的，本來也沒有名字，愛叫什麼就叫什麼，只要你們高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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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章家捕魚口訣《招潮令》得名由來。
不過在我們家族內部，這個《招潮令》的故事還有另外一個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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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當時海河溝裏會出現大量海魚冒頭供他用抄網捕捉的情景，其中最關鍵的一點就是當時的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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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裏鉛雲低垂密雲不雨的表述，說明此時大氣壓力要比平時更低，這會導致河水中溶解的氧氣大量逸散到空氣中，造成河水含氧量快速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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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水中的魚類會出現不同程度的缺氧現象，不時將頭探出水面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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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現象俗稱‘翻坑’，經常出現在大暴雨的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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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爺爺所說，當時老爺爺除了選了一個好時間去抄魚之外，還在平時做了兩項極爲重要的工作做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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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老爺爺他平日裏收集了不少磚廠燒廢的碎磚塊，然後趁着退潮水位下降時，拿小車推着盛在麻袋裏的碎磚，集中扔進了某段河溝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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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從河面上看不出什麼異常，但河底卻變得高低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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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漲潮時，上漲的海水會倒灌進海河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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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在老爺爺扔下磚塊袋的地方，迴流的河水會打旋，以此捲起河底的泥沙粘在魚類的腮上面，讓魚類的缺氧現象更加明顯，促使其進一步上浮翻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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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就是老爺爺他在之前釣魚的時候，發現我們老家的附近這條海河溝裏棲息着一大羣梭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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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魚是一種以水底泥土中有機質爲食的洄游魚類，學名叫烏鯔，平時生活在入海口附近，在漲潮時會成羣涌入海河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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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爺扔進河底的磚塊會使河水打旋，捲起水底大量的有機質，自然就會吸引大量的烏鯔前來覓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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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老爺爺他還在用網抄魚之前，提前撒餌喂好了窩子，而他衝遠方不停揮動的右手就是在撒魚餌——‘用麪粉裹的豬油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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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普通人做飯都捨不得多放油的年代，用豬大油去喂窩子這種事情也只有老爺爺他這樣的紈絝子弟才能幹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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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對烏鯔的吸引力簡直暴表，輕而易舉就吸引了大批魚兒在他面前的水面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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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魚兒數量一多，水裏那點溶解氧自然就不夠分的，用不了多久，那些烏鯔肯定會浮上水面來呼吸，此時用抄網去撈魚自然就是手到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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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魚兒又不是傻子，同類在身邊被抄網抓走，剩下的轉眼就跑了個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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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那些村民回過神來再去看水面，當然就連片魚鱗都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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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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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爺從村民那裏聽到《招潮令》的傳說後，曾經跑去問老爺爺，當時他嘴裏念得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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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妨猜猜他得到一個怎樣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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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這河邊風真涼，今天出來怎麼忘穿夾褲了！哎呦呦，好冷，好冷，回家得讓你媽給燙壺酒好好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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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老爺爺他最後說的那個‘夠了’、‘不能再多了’也不是在告誡自己不要犯貪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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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計老爺爺八成是在算老奶奶的怒氣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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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我老奶奶可是一個勤儉持家的好主婦，她平生最見不得的事情就是浪費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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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爺爺說，那一次老爺爺帶回來的梭魚足有大半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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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奶奶在後廚忙活完之後，發現家裏所有能放魚的容器都放滿了煎魚，於是她傍晚就提着籃子挨家挨戶去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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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老爺爺當時順手再多抄一網，那肯定會有魚吃不了浪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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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平白糟踐食物，老奶奶的怒氣槽絕對一下就滿了，很有可能會施放大招技能對老爺爺下‘禁足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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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老爺爺再想出去釣魚玩，可就有的頭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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