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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羆處士說到自己某一天突然被凌空降下的電蛇雷龍追逐,最後失魂落魄地躲進自家山洞之中的時候,這頭縱使盤腿坐下也有八尺多高的大熊突然用肥碩的熊掌猛地擂了一下身前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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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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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巨響之後,羆處士揉着肥大的爪子,兀自憤恨難平的呲牙道:“誰知,懵懂無知的我竟犯了一個大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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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時間再倒回二十年那個狂雷肆虐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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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入石洞的羆處士雙掌掩頭,惶恐不安地縮在洞底……每當有細碎的石塊從洞頂上落下,都會令下方的大熊渾身篩糠似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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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外間肆虐的電蛇終於漸漸止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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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再有因閃電擊打而從洞頂墜落的碎石,可驚魂未定的羆處士依舊沒有走出巖洞一探究竟的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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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頭膘肥體壯的老熊仗着自己皮膘正厚,硬是在洞底不喫不喝地趴了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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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再也忍耐不住口中的焦渴,他才小心翼翼地爬出熊洞,就近找了一處活水泉眼,將碩大的熊嘴插入池水中,閉着眼,咕嘟咕嘟地灌起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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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埋頭灌了半刻鐘的光點兒,羆處士終於飲得水飽,擡起頭來,無比愜意地打了一個水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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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羆處士無意間低頭瞥了泉池一眼,登時驚恐萬分地盯着自家投在泉水中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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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頭毛色花白斑斕,渾身皮毛又皺又縮,瞧上去既弱不禁風且垂垂老矣的老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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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影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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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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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羆處士是莽龍嶺的王,我怎麼可能是這樣一幅風一吹就要摔倒的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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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無名怒火從心底油然升起的羆處士頓時從泉水邊人立而起,先是無比憤怒地捶了幾下胸口,緊接着就神態癲狂地抱住一棵徑可四尺的山毛櫸,口中咆哮連聲,意欲將這棵樹連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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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棵通常只要羆處士用肩膀隨意一靠,就會攔腰折斷的半大小樹,這回居然就像生鐵鑄成的鐵塔般牢牢紮根地下,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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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羆處士緊緊抱着小樹,鬼吼怪叫地使了半天勁兒,非但沒有將樹連根拔起,甚至連樹根附近泥土都沒有帶起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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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兩三顆尚未熟透的板栗,帶着幾片橢圓形的翠綠葉片,隨着羆處士晃樹的動作,“噗嚕嚕”的從樹冠上落下,無聲嘲弄般砸在羆處士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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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羆處士被心中的怒火燒到滿目通紅,精疲力竭的他此刻已經是強弩之末,只能頹然坐倒在樹下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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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曾問過這樣一個問題:什麼情況會比‘人死了錢沒花完’還要糟糕,那答案八成就是‘人還活着,但錢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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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羆處士一輩子都不知道錢爲何物,但這並不妨礙他認清自己現在面臨的糟糕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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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莽龍嶺唯一的霸主,他很快就要成爲過去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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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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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了多久,那些一直在暗中覬覦莽龍嶺的妖獸、精怪,甚至於人類獵戶,就成羣結隊的出現在莽龍嶺周圍,一點一點地試探羆處士的底線。
一旦這些‘野心家’的僭越之舉沒有被羆處士及時懲戒殺一儆百,他們就會一擁而上,對衰弱不堪的主人羣起而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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屆時等待老熊的下場,無疑是變成一大塊熊皮褥子;縱有少許區別,也只是最後這塊褥子裝飾誰的臥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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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絕不會成爲別人的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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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我只是太餓了,所以身上纔會沒有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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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定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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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喫得飽飽的,力氣就一定會再度回到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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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猶自喘息未定的羆處士伸出雙掌在地上一撐,準備在附近尋找些可以果腹的山果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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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羆處士這用力一撐卻像按在一堆腐爛成泥的枯葉上似的虛不受力,非但沒有讓其從地上站起,反倒令碩大的身軀往旁邊一歪,登時就骨碌一下,翻倒成一副四爪朝天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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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我這是怎麼了?難不成真是一時眼花按在了枯葉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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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肢伸長攤開的羆處士頗爲疑惑得搔了搔腦袋,而後翻身趴伏在地,準備重複之前雙爪撐地站起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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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羆處士低頭確認地上有無陷自己一個跟斗的枯葉堆時,正前方視野裏卻突然出現一雙裹在白布襪中,還踏踩着雙耳掛搭麻鞋的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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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見這雙人腳,羆處士先是愕然一愣,接着就擡頭順着人腳之上的人腿一路向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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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出現在羆處士眼中的,是一個三十許歲,一手捋着頷下烏須,而另一隻手斜向上方倒舉着一柄白絲拂塵的青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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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喫驚的是這個青袍男子居然用一種頗爲惋惜的目光上下打量羆處士,臉上那副糾結杯葛的表情,簡直就像看到一塊滋滋冒油香氣撲鼻的烤肉已經滾在地上滿身是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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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羆處士第一回見到碰見自己卻不轉頭撒腿就跑的人類,很是呆怔了一會兒才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一聳肩膀,揮起左掌,衝那人顱頂重重得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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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羆處士要出手傷人,那青袍客不慌不忙地一甩手中的拂塵,將羆處士半空劈下的熊掌凌空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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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覺自己再如何使力也無法令左掌下沉半寸的羆處士頓時駭得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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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羆處士想運勁從拂塵尾中抽回左掌之時,那青袍客卻是一聲冷笑,而後將持着拂塵的手腕輕輕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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羆處士只覺一股大力透過箍住自己手掌的拂塵洶涌澎湃地涌來,那隻被塵尾纏住的熊掌像是要從軀體上掙脫一般順着拂塵拉扯的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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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咔吧”一聲脆響,羆處士的左肩井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竟是在這青袍人的凌厲一擊之下脫了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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羆處士不意那貌不驚人的青袍客竟然兇戾如斯,登時就痛地張嘴大聲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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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飽受劇痛折磨的羆處士眼前竟然漸漸浮現出一副無比恐怖的畫面:那是一張被活生生扯去四肢的帶血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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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徹底將羆處士最後一絲桀驁都擊地粉碎,頓時衝着面前正捻鬚冷笑的青袍客開口求饒:“求求你,饒了我!整座山都可以讓你,千萬不要將我做成熊皮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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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聽羆處士開腔討饒,那青袍客頓時渾身一震,似是不敢置信般上下打量起羆處士:“怎麼……你也會說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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