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秦昌誠這聲怒吼,陸寬嘴巴一抿,口中的青橘汁水爆開,順着他的嘴角蔓延,弄髒了他的衣領。</p>
以仙人對口部肌肉的控制力,發生這種意外根本無法想象。</p>
顯然,陸寬的心情極不平靜。</p>
“秦昌誠,朕不知道你急什麼。打個湯家而已,未必就會暴露氣數法,未必就會引起天下仙人圍攻。”</p>
“你非要如此急不可耐地逼朕豎起反天大旗嗎?”</p>
“你捫心自問,朕待你如何?朕既然承諾庇護凡人,就一定會做到。就不能再隱忍三五十年嗎!”</p>
陸寬雙手用力一拍龍椅,撐起身子微微前傾,因爲太過於激動,他嘴裏還剩的最後一瓣青橘,掉了出來落在地上,骨碌骨碌滾到了秦昌誠跟前。</p>
秦昌誠呆呆地看着那瓣被咬破的橘子,兩眼無神,滿臉苦澀。</p>
“本王翻遍先王留下的史書,翻過來倒過去看,書中密密麻麻寫就的,無非是【喫人】二字;所謂歷史,不過就是反反覆覆不斷重複的【喫人】罷了。”</p>
“無數溫情脈脈的故事,那麼多花前月下,那麼多海誓山盟,那麼多甜言蜜語,到頭來,都逃不過利益之下的殘忍背刺。”</p>
“從天門的大秦,有歷史記載的兩萬年以來,就幾乎沒有什麼變化。”</p>
“無非是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到頭來都是爲仙人做嫁衣裳。”</p>
“歷史就像鏡子一樣,照見未來。”</p>
“一遍遍輪迴,無趣,又可悲。”</p>
說到這裏,秦昌誠驀地睜大了雙眼,猛地擡起了頭,一拂衣袖,將那瓣掉在地上的青橘甩走,雙眼不僅又恢復了神采,反而充斥着幾分狂熱。</p>
“人力有時盡,本王也沒有能力改變什麼”</p>
“本王原本也認命了,幫着上仙欺壓欺壓凡人百姓,昏庸平安地混過這一生。”</p>
“可是!”</p>
“可是我等到了陛下,一個奇蹟般的男人!”</p>
“陛下的所作所爲,爲我指出了一條全新的道路,一條凡人可以傲立在這天地間的可能性。”</p>
“種土豆,傳讀本,聚氣運,凝氣數,我大夏如今百姓富足,人道昌盛。”</p>
“恰逢此時,孟子輿先生又出現了。”</p>
“孟聖人捨生取義,足見:”</p>
“凡人之軀,可戰極境!”</p>
“仙不足懼,凡不可欺!”</p>
“我輩凡人,何惜一戰!”</p>
“凡人在東州大地註定就此崛起,它就像立於高山之巔遠看東方已見光芒四射噴薄欲出的一輪朝日,它就像躁動於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個嬰兒,沒有人能阻攔它的出現。”</p>
“我們比東州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接近凡人崛起的目標,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有信心、有能力實現這個目標!”</p>
“陛下,臣,老了,等不了三十年了……”</p>
秦昌誠大逆不道的話語,就這樣響亮地迴盪在偏殿之中,伴隨着清風拂過擾動的樹葉嘩嘩聲,爲他伴奏。</p>
徐徐圖之?</p>
都要和修仙世家正面開戰了,此時不豎起王旗,更待何時!</p>
鬼谷子看向秦昌誠背影的眼神,再不復往日的調笑,而是交織着欽佩和凝重。</p>
這個死胖子,這一次,是來真的了。</p>
該死,爲什麼,爲什麼我的眼眶,會微微溼潤?</p>
他清癯的身影緩緩離開座位,跪在了秦昌誠身旁。</p>
“老臣,附議!”</p>
“看看西域喬達就知道,將希望寄託於敵人的仁慈是最愚蠢的,唯有鐵和血才能最終鑄就和平。”</p>
“請陛下賜凡人仙法,臣等纔會心無旁騖,死戰到死!”</p>
“否則,老臣寧願現在就死在這裏!”</p>
看見跪在地上就像事先串通好一樣的兩個人,陸寬臉色鐵青,怒拍龍椅。</p>
“你們好膽,既然如此,朕……”</p>
“本座代皇兄傳你們仙法。”齊冰柔語氣平靜地打斷了陸寬。</p>
她端坐不動,輕輕揮舞衣袖,就在殿中颳起了一陣清風,扶起了秦昌誠和鬼谷子二人。</p>
“你……?”陸寬轉過頭去,看向師妹,滿臉心疼和不解。</p>
齊冰柔目光直視殿外大地,似乎要望穿整個大殿,望向大夏千千萬萬的子民。</p>
“師兄,請允許柔兒在這時候不喊你陛下。”</p>
“秦王說我冰雪聰明,卻是過譽了。柔兒從來也不懂什麼大道理,也看不明白什麼歷史大勢。”</p>
“但是,柔兒懂師兄你,能看懂師兄你的一舉一動,能明白你藏在一顰一笑下心底最深處的心意。”</p>
齊冰柔轉過臉,癡癡地看着陸寬,小手輕輕撫過他的臉龐。</p>
“師兄你要修仙,柔兒就陪你屹立山巔,坐下靜觀四時演變,滄海桑田。”</p>
“師兄你要幫助凡人,柔兒就陪你行走人間,爲百姓遮風擋雨,斬妖除魔。”</p>
“師兄你要避世,柔兒就陪你花前月下,品清泉,嬉流水,與世無爭。”</p>
“師兄你要屠殺無辜,柔兒就陪你入魔,哪管它善惡對錯,就殺他個血浪滾滾,暗無天日。”</p>
“就算師兄你要與天下仙人爲敵,柔兒也會靜靜陪你,走到最後……”</p>
“師兄你的格局有多大,柔兒就陪你走多遠。”</p>
“柔兒太喜歡,太瞭解師兄你了,明白你真的想要的是什麼。”</p>
“師兄,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柔兒一定會站在你的背後,支持你,相信你的。”</p>
“既爲了天下蒼生,也爲了仙人自己啊。”</p>
看着清雅寧靜的師妹,陸寬沉默了。</p>
齊冰柔是真想得透徹,透徹到讓陸寬無話可說。</p>
是啊,西域喬達的火種已經撒下,凡人已經開始弒仙建國;東州凡人遲早也會迎來仙凡爆發衝突的那一天。</p>
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p>
看看侯萬宜就知道,東州就像一個大高壓鍋,現如今,鍋蓋就要壓不住凡人的怨氣了。</p>
早一天撕開口子,或許還能少一點流血犧牲。</p>
齊冰柔的吐露心聲,讓秦昌誠陷入狂喜。</p>
他瘋狂磕頭,“謝齊仙子深明大義,謝齊仙子深明大義!”</p>
大局已定,鬼谷子含笑撫須。</p>
“仙凡都是人,可是仙人卻高居雲端,把持了九成九的天地靈氣,任憑凡人遭受的苦難。他們不僅不顧念同爲人類的情誼,反而還肆意屠宰凡人煉寶,將凡人視作牲畜。”</p>
“這是不對的,這終將是要被改變的。”</p>
“有氣運金龍的強大力量,有秦王和老朽這樣的屬下,還有無數身具氣數的凡人,有這樣強大的陣容和底牌,齊仙子,我們定不會讓你失望,我們勝算很大!”</p>
……</p>
太白湖上,湖面波光粼粼,宛如明鏡,正是初夏,蓮花也露出了小花骨朵,湖邊的綠柳枝條修長,隨風自在飄蕩。</p>
就在大秦君臣議事時,一頭藍髮,笑容溫婉的徐如天,出現在了太白湖湯家小世界外。</p>
在諸葛南琴預言湯家和大夏未來必有衝突時,徐如天來湯家做什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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