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格爾臉色一沉，極爲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這個小姑娘，怎麼毛毛躁躁的，在重大場合如此失態？
回頭定要好好批評她！
心裏這麼想着，她側過身看向陳湘。
什麼？不，不要啊！
南格爾心神劇顫，張大了嘴巴，久久說不出話來。
就在剛纔她和燕以山交談時，陳湘掙扎着從病牀上爬起，趁人不注意翻下牀，偷偷拿過了一把手術刀，劃開了自己的肚皮。
他就這麼強忍着劇痛，一聲不吭地，將南格爾縫好的腸子掏出，一刀刀親手絞斷。
“住手！”片刻之後，南格爾終於回過神來，她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滿面怒容地奪過了陳湘手裏滿是血污的手術刀。
“南聖女，請，請，不，不要再浪費時間，救，救我了……”
劃斷自己的腸子後，本就虛弱無比的陳湘，此時已經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了。
而他此時倒在南格爾懷裏，卻笑得無比開心。
一邊笑，還在一邊竭盡全力阻止南格爾對他的治療。
“南聖女，我，我都聽到了。”
“反，反正也，也治不好了。藥，藥不夠，那，那就不要浪費在，在我這樣一個廢人身上了。”
“從，從我一個人，身上省下來的藥，應該可以多救活幾百個人吧？”
“燕王陛下說得對，誰，誰的命，不是命呢？我，我的命，也，也不比，其他小夥子們高貴啊！”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努力平復自己大喘氣的胸膛。
蓄了一點力氣後，他擠出臉上最後的回光血色，掙扎着坐起來，昂首看向了燕以山，慨聲道。
“斷腸今日意如何？
報國艱難百戰多。
後死諸君多努力，
捷報飛來當紙錢！
“燕王陛下，臣，先走一步了。”
“還請來日，把仙人頭顱送來臣墳前，哈哈哈哈哈哈哈~~~~”
豪邁大笑後，重傷瀕死的陳湘再也扛不住了。
那曾經斬殺仙人的有力臂膀，驀地一下子就泄完了全部精氣神，無力地耷拉在了地上，再也擡不起來了。
屋裏，頓時靜得只聽見衆人的呼吸聲。
啪嗒，啪嗒，啪嗒。
頭髮花白的燕以山腳下，出現了點點水漬。
水漬，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唰。
燕以山終於忍不住了，他大步流星，轉身踏步離開了軍帳。
只留下一聲高呼。
“送陳將軍，陳將軍一路走好。大燕，永不敗！”
幾個呼吸的寂靜之後，軍營之內，哽咽聲此起彼伏。
“送陳將軍，陳將軍一路走好。大燕，永不敗~”
“送陳將軍，陳將軍一路走好。大燕，永不敗~~”
“送陳將軍，陳將軍一路走好。大燕，永不敗~~~”
……
大燕戰場開啓得快，結束得也快。
快到南格爾都沒有經歷幾場刺殺就結束了。
落花門在佩羅港大勝後，心情放鬆了很多。
在他們看來，最危險的時刻已經過去，沒有了戰爭機械的大燕，已經是砧板上的魚肉，任由他們宰割了。
是以，他們甚至懶得掩飾自己的行蹤，就這麼大搖大擺地飛向了武陽城，準備以此爲起點，一個城池一個城池屠殺過去，收割靈魂。
這倒是方便了燕以山，不用再擬定什麼複雜的偷襲計劃了。
他連夜組織禁衛軍在武陽城外集合，一番動員後，燕以山發出了響徹大燕的怒吼。
“大燕的子民聽着，舉起你們的右手，借孤力量，助孤斬殺落花門的來犯仙人。”
“犯我大燕者，必誅之！”
百姓借力、氣運加身的燕以山，率領禁衛軍，就這麼悍不畏死地燃燒壽元，朝落花門殺了過去。
廝殺慘烈得讓人心顫。
待到黎明時分，天邊泛起魚肚白時，大燕禁衛軍只剩下渾身是血、面目全非的最後十三人，其餘盡皆英勇就義。
燕趙古稱多感慨悲歌之士。
這些人，都是悲歌死士啊！
代價儘管慘烈，但是大燕，終歸贏了。
贏得光明正大，正正堂堂。
落花門被大燕的悲歌死士殺破了膽，來執行偷襲任務的七十二位金丹真人，除了六位倉皇逃走，其餘被盡數擊殺，屍骸永遠留在了大燕。
這六位逃回落花門的金丹，經此一戰後，恐怕也會心魔纏身，終生再難寸進。
……
還是夜晚，天灰濛濛的，又陰又冷，整個大燕皇城的街道上卻擠滿了披麻戴孝的百姓。
一位滿頭銀髮的老夫人拄着柺杖，堅持不要侍女扶着，就這麼背靠着一棵大槐樹，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着。
一對年輕夫婦，丈夫抱着小兒子，妻子領着六七歲的大女子，他們一家人奮力向前擠着，探着身子向街頭張望。
一羣淚痕滿面的半大少年們，也相互扶着肩，踮着腳望着，望着……
百姓們顧不得寒冷，從家中走出，走上街頭，神情悲切地望向城門方向。
他們，是爲了送這些戰死沙場的大燕悲歌死士一程。
隨着幾匹高頭大馬的開道護衛過去後，載着燕王與禁衛軍們屍骸的靈柩駛過來了，靈柩四周掛着黑色和黃色的挽幛，上面裝飾着大白花，以及陸寬的親筆題字。
“生得偉大，死得光榮。”
注視着靈柩與題字，百姓們心情沉痛。
目光隨着靈車移動，就好像有誰在無聲地指揮。
街頭的老人、青年、孩童，都不約而同地站直了身體，摘下了帽子。
他們眼睜睜地望着遠去的靈柩，低聲哭泣着，甚至顧不得擦去腮邊的淚水。
就這樣，靈柩莊嚴肅穆地從城中穿過，緩緩駛向城外皇陵。
就在這樸實的青磚長街上，燕王和他的禁衛軍將士們，迎送過多少位來自五湖四海的貴賓，巡視過多少次百姓啊！
人們常常在街道上不經意間看到燕王的座駕，看到他健碩的身軀、慈祥的面龐。
然而，燕以山爲了守護大燕百姓，不惜燃燒最後的壽元，身先士卒頂在最前面，與仙人廝殺，與上天搏命。
結果，就是化爲了一座不朽的豐碑，靜靜地躺在靈車裏，越去越遠，和他的子民們永別了。
靈柩緩緩地前進，牽動着千萬人的心。
許多百姓在靈柩駛過去後，顧不得眼角的淚水，就這麼沿着道路，追着靈柩奔跑起來。
百姓們多麼希望載着靈柩的馬車能停下來，希望時間能停下來啊!
可是靈柩終究漸漸地遠去了，最後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了。
人們還是面向着靈柩離開的方向，靜靜地站着、站着。
他們久久不願意接受，燕王就這麼離他們而去的這個事實。
就好像，只要這麼站下去，就能等到燕以山笑着帶領他的禁衛軍兒郎們，凱旋迴來一樣。
……
陸寬看着手裏的大燕戰報，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嘭！
他終於忍不住，一拳重重砸在了書桌上，將杯中的水震得直搖晃。
姜綺露，落花門，神獸麒麟。
朕記住了，朕與你們不共戴天！
擊殺姜綺露的計劃，一直在大夏的規劃之中，正在穩步推進。
陸寬不好提前行動，打亂已有部署。
但是神獸麒麟？
想到這裏，陸寬眼角閃過一道危險的光芒。
哼，就算有着上古閱歷又如何，就算有着堪比極境的實力又如何？
藏頭露尾、不敢出面，本身就暗示了麒麟的心虛氣短。
離誅殺姜綺露還有一年時間，那本座就先拿你祭天，告慰朕手下將士的在天之靈。
放心，黃泉路上你不會太孤單，因爲朕隨後也會送姜綺露下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