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你機緣有，而且不止一兩次，品行也尚佳，我看得出來，你身上沒有業障，只有陰德，但你天賦不行，就算被收入道門，七八十年後還是那般，這屬實會丟我們道門的臉。”
曹觀卿說話直白，有些傷人。
郭存感沒有生氣，而是掩面嘆道：“道長所言，跟那位道長一樣。”
“這把劍的主人”
“嗯。”
“看來你機緣不錯，居然遇到了師叔，可惜了。”
的確可惜，青嵐等人可是當時道門之巔的人物，眼光也是極高，郭存感無一點修行天賦，纔沒有收他爲徒。
“我知道了，多謝道長解惑。”郭存感作揖，曹觀卿點了點頭，忽然問道：“你對修行頗爲執着，爲何”
“因爲我不想當個凡人，我想跟道長一樣，御器飛行在天空，看盡山川大河。”
曹觀卿搖頭，道：“你還未想清楚你爲何修道，等你想清楚，去晚州尋我。”
說吧，曹觀卿送出一塊巴掌大的瓦片，道：“既然師叔肯送你這塊乾坤劍碎片，說明你與道門有緣，那我扶黎道觀也不會吝嗇，這瓦片你收好，如果在二十七年內還未想通自己爲何要修道，也就不用來找我了，你也找不到。”
“道”
郭存感剛要詢問，曹觀卿與青竹的身影眨眼消失，只留下嚶嚶嚶的瀾貴妃和沉默的郭存感。
“爲何要修道嗎”這位老人抓住那塊瓦片，心中那欲要熄滅的道火，再次點燃二十七年，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十幾裏外，一臉疑惑的青竹問道：“師父，那老頭兒都快八十歲了，就算想通爲何修道，還能修成嗎”
“師叔的眼光不會錯的，那老者雖然年邁，但身體卻異常硬朗，而且容貌不顯滄桑，這不僅僅是駐顏有方能做到的。”
“那當年師祖爲何不直接收徒呢我們道門不是香火少嗎”
曹觀卿笑了笑，欲要擡手摸青竹的腦袋，可想到他如今已經長大，也就改變方向，拍了拍他的肩膀。
“道門人是少，我們總在抱怨收不到弟子，但這紫邑何其大，求道之人少，求道且有天賦之人更少，我們不會因爲香火延續問題而胡亂收徒，這樣不僅給道門增加拖累，更是耽誤他人時光。”
青竹撓了撓頭，道：“那我的天賦也不高啊，到現在還沒修成永黎第一經，我都快沒信心了。”
“癡兒，你的道非殺之道，而是仁之道，這路難走，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纔多大，不用急的。起碼百年後，師父我若是運氣好，還能陪伴你左右。”
青竹臉色一變，想起以後師父會臥於牀榻，氣息遊走，他的心一顫，當即大叫道：“師父不會死您會成仙，長生逍遙”
“哈哈哈”曹觀卿聽了大笑起來，他負着手，看着天空，輕聲道：“道可道，非常道仙路有，但爲師不想走。”
“爲什麼”
“呵呵到時候你會明白的。”
青竹又撓頭，既然師父不說，那便有他的道理，反正以後自己會明白。
“那師父，咱們現在去哪兒”
“你不是想見袖兒”
“是啊，可我們找錯方向了。”
曹觀卿笑了起來，道：“別急，我們往北走。”
修爲精進後，許巳幼御劍速度也快了很多，萬里的距離，一天便抵達，到了碧春湖，已經是晚上了。
而且每年，妙璃也只會傍晚出現在此處。
碧春湖還是那個碧春湖，無人問津，但又美的出奇。
鏡子般的湖面倒映着月色，幾隻雪白的兔子從窩裏出來，到湖邊喝水。喝完後它們聳了聳鼻子，蹦跳着到許巳幼身邊。
而許巳幼則是輕笑一聲，從芥子袋裏將那小山般的禮物給拿了出來，揮手間一張桌案便出現，他從懷中拿出兩口酒杯，一壺春秋釀放在了桌上。
“吱吱。”
許巳幼瞥了一眼，倒了一杯酒放到了地上，隨後再次拿出新的杯盞。
那幾只雪兔湊了上來，聞了聞後便舔了幾口，一瞬間，兩隻雪兔渾身毛髮一豎，軟趴趴躺在了地上。
這儼然是喝醉了。
“呵呵”許巳幼也是看笑了。
就在這時，一聲溫和的聲音響起。
“你也會有這番興致”
許巳幼見到湖面上走來一妙曼身影，清紗似乎覆蓋了整個碧春湖，靈氣四溢。
“見過師孃，師孃身上靈韻越發濃郁了。”
“再濃郁又能如何”妙璃玉足踩在草地上，來到桌案前，“註定是妖。”
許巳幼搖了搖頭，妙璃笑道：“跟你說了，來的時候別帶這麼多東西，這不聽就算了，還帶了這麼多。”
妙璃微微有些驚訝，道：“你還有朋友”
許巳幼笑而不語。
“嗯如此也算有心了。”妙璃一揮玉手，小山般的年貨瞬間消失。“坐吧。”
二人席地而坐，許巳幼倒了酒，笑道：“師孃這一年過得如何”
“還是那老樣子，除了修行，還能做什麼”
“師孃就沒想着出去看看”
妙璃搖頭，道：“能去哪兒”
許巳幼指了指碧春湖外，道：“出了這片天，您可以去看看廣闊的山河，感受煙火之氣，若是嫌吵雜，您可去那些仙山，尋道士們聊聊，我想太阿太行師叔他們會很歡迎的。”
妙璃似笑非笑，道：“幼兒你可是認爲，我沒有出過這片天地沒見過山河廣闊”
“幼兒不知。”
“呵呵還有那人間煙火，哪個地方的煙火氣有廣清城多呢”
這下許巳幼無法反駁了，只能喝酒掩飾尷尬。
妙璃神色柔和，輕聲道：“幼兒的孝心我感受到了，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你雖承一炁之道，但性格卻跟青嵐截然相反，活法也是不同。除卻你們，伏雲，瓊舒，玉河的活法也都不一樣。”
“師孃的活法是什麼您就準備這麼一直待在廣清城直到千年後泯然於衆”
妙璃金色的瞳孔裏閃過一道身影，她揮了揮手，這副模樣在許巳幼眼裏顯得極爲淒涼。
“有何不可”
“可這您”許巳幼極力組織措辭，那副樣子，就跟十幾年前在青嵐跟前一樣，只有面對長輩，許巳幼纔會露出如此表情。
“幼兒你可能不懂，等你入了情劫，你便會明白，有些人一旦錯失了，你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了。”
“幼兒並無喜歡之人，也無這方面的想法，只要能讓一炁道觀傳承下去就好。”
“你呀。”妙璃白了一眼許巳幼，道：“你這孩子這方面的知識太過欠缺，情之一字，比任何情感都複雜許多。”
許巳幼低着頭，抿了一口酒不說話。
過了片刻，妙璃問道：“袖兒呢怎麼沒看到她”
“哦，袖兒在大威寺磨鍊道心，明年我便去接她。”
“磨鍊道心跟青嵐磨鍊你一樣”
許巳幼搖頭，道：“袖兒心思太難猜，師父的辦法不一定適用在袖兒身上，正巧路上碰見了一位靈神，他有一股佛火，頗有意思。”
“哦”
“這股佛火無法傷心靈純潔之人，只會傷魑魅魍魎。”
妙璃神色奇怪，問道：“你讓袖兒跟着那靈神修行”
“嗯。”
“唉，幼兒啊，該怎麼說你”
許巳幼端着酒的手一頓，愕然道：“師孃這是何意我想讓袖兒道心無暇，這難道做錯了嗎道士本該如此，這樣道門香火才能良好的傳承下去。”
妙璃緩緩搖頭，道：“袖兒是道士，更是個女子，你不能用看男人的眼光去對待或要求她，女子就算再怎麼跳脫，也有其細膩的一面，這一點你師父做的就比你好，她從未要求我去做什麼，只要我想做的事情，他都會去支持。”
“幼兒不是很明白。”
妙璃嘆了口氣，道：“意思很簡單，以後袖兒想做什麼，你便讓她做什麼，只要不是違背良心之事，你都無需管着，你越是管，袖兒心中的那道枷鎖就會越緊，以後只要做了衝動的事兒，她就會念頭不通達，導致心魔纏身。”
許巳幼沉默着，他對袖兒的要求的確嚴格，這其實就是在袖兒身上加了一道又一道的枷鎖，讓她認爲這道枷鎖不能被打破，若是打破，就是錯的，就要面前師兄的責罰。
青嵐當年可沒有對許巳幼要求什麼，他唯一說的最多的，就是讓他好好活着，就算做一些違背良心的事也行，只要活着。
許巳幼有如今的性情，也是因爲青嵐的緣故，還有一部分來自於自身的修身養性。
見面前的少年陷入沉默，妙璃輕聲問道：“幼兒”
“啊”
“對待女子，要有耐心，這一點你不缺，但唯獨對袖兒，你好像有些急躁，你在擔心什麼”
許巳幼低了低頭，想要喝口酒，但卻沒有心情。
“可以跟師我說說嗎”
“其實”許巳幼摩挲着酒杯，嘆道：“其實也沒什麼不可說的，袖兒的命數不好，師父也時常跟我說，讓我看緊一點，但我知道，一個鳥兒，如果被困在籠子裏久了，就會失去那份靈性，我不希望袖兒成爲一個籠中鳥兒。”
說到這裏，許巳幼頗爲頭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