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捏了捏鼻樑,看了眼腕錶,我發現已經晚上八點多。
手機有四五通沈洛羽的未接來電,還有七八條短消息,點開一看,都是沈洛羽問我怎麼不接電話的。
關燈關窗鎖好辦公室,一邊操控着輪椅前往停車位,我一邊給沈洛羽回去電話。
對面的人很快接起,是鬆了口氣的語氣:“你嚇死我了,我還當你出了什麼事。”
“抱歉,下午上課手機調成靜音忘了調回來了。”
她也沒什麼大事,只是像例行公事一般,問我最近過得好不好,身體怎麼樣,又旁敲側擊、小心翼翼地,打探我和家人近來的聯繫。
“我爸媽都很好,小巖也很好,我上個月剛和他們喫過飯,他們還提起你,奇怪你一大把年紀了爲什麼還不結婚。”
沈洛羽聽到這裏倒抽一口氣:“你騙人吧舅舅舅媽怎麼可能關心我的婚事你就是不想我多問,故意拿這話來堵我。”
我忍不住勾了勾脣:“你知道就好。”
沈洛羽大吐苦水:“你以爲我想管啊,那不是我媽逼的嗎舅舅舅媽老找我媽問你的事,我媽不知道就問我,那我不是隻能問你了嗎你們一家人真的很奇怪,爲什麼要兜這麼大個圈子,直接問你不好嗎”
輪椅停在停車位前,那點因爲沈洛羽升起的笑意,轉瞬又因爲她的話消散一空。
路上行人寥寥,各自匆匆前行,唯有路燈還算貼心,像個稱職的老母親,替我照亮昏昧的前路。
我仰起頭,衝我的“老母親”嘆了口氣,道:“是啊,爲什麼不直接來問我呢我也很想知道。”
電話那頭一靜,沈洛羽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開始慌忙補救。
“不是,可能舅舅、舅媽怕打擾你工作吧,你整天那麼忙的”
從我車禍癱瘓,再到北巖出生,雖然沒有過任何爭吵,但我和父母的關係還是在不知不覺中漸漸疏遠。十二年過去,冰凍三尺,如今就連一起喫飯都透着股找不到話題的尷尬。我平時沒事不會聯繫他們,他們想知道我的近況也不會主動問我,而是迂迴曲折地要沈洛羽來打聽。
怕打擾我工作這話沈洛羽說出來不知道自己信不信。
他們不是怕打擾我工作,他們只是怕我。怕我讓他們想起曾經那個引以爲傲的兒子,怕突然意識到我已經成了一個讓他們無法忍受的廢物,也怕我哪一天心血來潮,追問他們關於北巖的出生問題。
我在車禍癱瘓的第三年,母親生下了與我相差二十二歲的弟弟。這個在我癱瘓後由母親高齡產下的孩子,像一個“薛定諤”的禁忌只要不去深究,大家就還能麻痹自己他只是個美麗的意外。
“好了,我要開車了,沒事我掛了。”
沈洛羽話音一頓,長長嘆了口氣,透着萬般無奈。
“過幾天我去看你,你自己注意身體。”
掛了電話,我拉開車門,放下駕駛座旁的輔助座椅,藉着手臂力量將自己挪到那上面。等輪椅被收到後座,我再升起輔助座椅,將自己挪到駕駛位上。
我已經很習慣做這些,前後一共也才花了兩三分鐘,絕大部分時間還是在等輪椅收納好。
由於針對我這種雙下肢殘疾人羣的車輛,剎車、油門都要用手控制,一般我都不會開太快,即使前方無車,我的平均時速也不會超過五十碼。
學校周邊有條路十分狹窄難開,道路兩旁都被停車位佔滿,只能容一輛車通過。
今天可能週五的關係,兩旁餐館商鋪生意爆棚,車位十分緊張,加上雜亂停放的自行車,通過難度直線上升。
我繃着神經,小心翼翼前進,不敢有半點懈怠,以致碼速直接降到了個位數。
車後傳來引擎轟鳴,我看了眼後視鏡,是一輛藍白重機。騎手穿一身黑色皮衣,看身形是名男性,容貌隱藏在頭盔下不太分明。
他可能也嫌我慢,一直不停加油門發出轟隆聲響,雖然沒按喇叭那麼直白粗暴,但也吵得人心煩。
因着這份焦躁,最後的二十米我沒再控制剎車,直接加速開了過去。
而命運有時候就是這樣不講道理,總愛在你放鬆警惕時給出迎頭一擊。
馬路邊忽地橫躥出一隻三色小貓,身形被車燈映照地格外倉皇。我驚了一跳,下意識拉起剎車,小花貓飛奔向馬路對面,安然無恙,車尾處卻發出一聲巨響。
頭腦有一瞬的空白,我屏住呼吸,手指緊緊握住方向盤,過了好一會兒才從驚懼中回神。
意識到可能是追尾了,我降下車窗想要查看後車情況,但由於視野侷限並不能看到什麼。
車旁的寬度不夠放下輪椅,而沒有輪椅我寸步難行。往往在這種時刻我纔會意識到,殘疾有時是多讓人難堪的一件事。
就在我苦思對策時,車窗被人叩響,藍白重機的騎手已經找上門。
降下車窗,對方也正好脫去遮面的頭盔。待看清彼此長相,兩人都是一怔。
“是你啊。”我還沒反應過來,高大的騎手先一步開口。
好巧,撞我的竟然是商牧梟。
作者有話說:
攻受相差十二歲,攻20,受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