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燒不盡 >第50章 我喜歡殘缺美
    當沈洛羽爲我開門,發現我“站”在他家門口的時候,她的表情就好像看到路上有張寫着她名字的大額支票在跳芭蕾震驚中透着一點不可思議,極度懷疑自己沒睡醒,同時開始回憶上次喝醉是什麼時候。

    她瞪着眼,半天沒動靜,跟宕機了似的。

    這周來我經歷了太多這樣的場景,已經很熟練,也不說話,只是微笑着任她自己慢慢消化。

    “怎麼了,誰啊”沈洛羽半天沒聲音,姑姑跟出來查看,透過沈洛羽看到我,舉着鍋鏟直接釘住身形,母女倆雙雙宕機。

    “媽,你你掐我一下。”沈洛羽視線不離我,將手伸向後方。

    姑姑捂着胸口緩緩走來,抓住沈洛羽的胳膊將人一把扯到邊上,再把手上鍋鏟塞給她。

    “小芥,你”姑姑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我,眼裏迅速泛起淚光,“你可以站起來了”

    我擡起一隻腳給她看:“外骨骼。”

    姑姑一臉茫然,顯然並不知道這是什麼。

    “一種機械設備,可以靠外力幫助我站起來。”我進一步向她解釋。

    “哦哦。”她似懂非懂點頭,欣慰地又將我上下看了遍,過來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好爲你驕傲。”她抱着我,語帶哽咽道,“無論是你二十歲前,還是這十幾年來,你一直都是讓姑姑驕傲的好孩子。”

    由於丈夫去世得早,姑姑不得不獨自帶大孩子,早年開過飯店,做過運輸,吃了很多苦。索性沈洛羽也爭氣,知道母親辛苦,從不要她操心。自小成績不能說頂尖,但也一直名列前茅,大學畢業後便進入設計院工作,一路穩紮穩打,到如今也是能帶徒弟的資歷。

    她們母女倆的性格,都屬於獨立有主見,做事又瀟灑的類型。就是我出事那會兒,姑姑要哭也都是隱忍的哭,從不會在我面前流露悲傷,每次來到病牀前,我只能透過她紅腫的雙眼猜測她是又哭過了。不誇張的說,這麼多年來,這是我頭一回看到她嚎啕大哭。

    似乎是爲我感到高興,又似乎是終於能夠宣泄這十幾年來壓抑的悲傷。

    姑姑特地讓沈洛羽到樓下買了兩個熟菜一瓶啤酒,要爲我慶祝。我開了車,自然不能喝。她身體不好,我讓她也少喝。

    最後姑姑小酌一杯,剩下都到了沈洛羽胃裏。

    飯桌上聊到外骨骼的來歷,沈洛羽無限感慨道:“這公司真好啊,一百萬的設備一分錢不要你,就讓你配合提供反饋。什麼時候甲方爸爸造個房子也能讓我免費進去試住個七十年”

    姑姑一指戳上沈洛羽額角,訓斥道:“叫誰爸爸呢”

    “什麼爸爸哪兒來的爸爸媽你聽錯了吧。”沈洛羽連忙改口,撒謊撒得面不改色。

    我看她們母女相處這樣和睦,不免內心羨慕。我和父母,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這樣了。

    快喫完晚飯,突然收到賀微舟短信,問我在不在家,說想過來還我唱片。

    我告訴他可能要八九點纔到家,讓他不用急着還,不然給我寄過來也行。本意是希望他能改日再還的,但不知他是不是沒聽出我的潛臺詞,當即表示那就九點,如果我沒到家,他就在門口等我一會兒。

    我看了眼時間,已經七點多,算算現在回去也差不多了。

    輕嘆口氣,我只得起身與姑姑她們告別。

    “這就要走啊”姑姑喝了點酒,興致正高,極力勸我再坐一會兒。

    “不了,朋友過會兒要來我家,我得趕回去。”我緩步走到門口,讓她留步。

    她見勸不動我,只好放棄,改爲叫我路上小心。

    “我送你下去。”沈洛羽拿上鑰匙,跟我一道出了門。

    進入電梯,只剩我和沈洛羽兩人,她開啓了一貫的主題。

    “從過年到現在,你還沒和你爸媽聯繫過吧”

    “嗯,一直沒時間。”

    算起來,這場冷戰已經快持續大半年。我也想過要打破僵局,可又怕再次以疲憊的爭吵結束。就這樣一日拖一日,不知道何時纔是個頭。

    “你不準備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嗎”沈洛羽問。

    我沒有馬上回答,沉默着,一直到電梯到達一樓。

    “你認爲他們會在乎嗎”電梯門打開,我和沈洛羽一同走出去。

    她驚訝地回頭:“你在說什麼傻話,他們當然在乎。”

    見我不說話,她接着道:“舅舅舅媽還是關心你的,北芥。他們或許思想頑固,各方面都很保守,但他們做事的出發點還是爲了你好,當然我知道這種爲你好式的關愛很令人窒息。但”她頓了頓,感觸頗深道,“這世界上沒那麼多人在乎我們的好壞,大多數的關係都說斷就斷。能有人爲你着想,哪怕你不需要,哪怕是多管閒事,我認爲也是甜蜜的煩惱。”

    “甜蜜的煩惱”我咀嚼着這幾個字,實在很難將這樣樂天的想法融入自身。

    沈洛羽道:“你看,這世上既有我死後哪怕洪水滔天的人,也有我媽這種早早杞人憂天,擔心她百年後我孤苦伶仃成孤老的人。你要是打辯論,那這兩方都有很多點可以打可以批判,但人生不是辯論賽,幹嗎非得分個對錯是吧。”

    我點點頭,告訴她:“我知道了,等過段時間我會給我媽打電話的。”

    有時候我也很不好意思,總是讓姑姑她們夾在我和父母之間,做我們的調解員、潤滑劑。

    沈洛羽這些話,固然是爲了讓我與父母能更快和解,但站在我父母的角度,他們的確做了他們能做的,也不曾虧待過我,或許我真的應該換個樂觀一點的心態看問題。

    回到家時,賀微舟還沒到。在外一天,外骨骼的電量已經見底,我脫下設備充電,重新坐回輪椅。

    也不知道賀微舟等會兒會不會久留,以防萬一,我還是去廚房燒了壺泡茶的水。

    對面樓這個時間段還亮着不少燈,正對着我的樓層,1102的窗戶一片黑沉,看不出商牧梟是不在家還是單純的沒開燈。

    這幾天我見到他便會催要銀行卡號,他卻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諉,一度讓我產生“到底誰欠誰錢”的錯覺。

    我開始懷疑,他之前並不真的急着要我還錢,只是享受那種逗弄我、讓我難堪的感覺罷了。就像當初他和周言毅打賭追我,表面理由不重要,本質都是以逗弄我爲樂。

    按下燒水鍵,門鈴這時響了。

    我跑去開門,賀微舟站在在門口,衝我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了。”

    的確很打擾。但來都來了,我也不好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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