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玥提前準備好飯菜等着我,爲我開門時,同沈洛羽一樣,傻了半天才知道接過我手裏的問候禮。
盧媽媽聽到動靜從裏屋出來,一邊走近一邊眯眼打量我,等看清我長相,眼裏滿是驚喜。
“北芥,你能走路啦什麼時候的事兒啊怎麼沒聽你提過”
“是啊,我剛開門的時候都嚇了一跳。”
母女倆圍着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話來。
我與她們解釋了外骨骼的工作原理、使用方法,並表示自己也才佩戴它沒多久。
盧媽媽不知道是想到盧飛恆還是盧爸爸,眼裏升起無限悵惘。
“不知道人類什麼時候才能解決所有的醫學難題,我是看不到這天了,希望你們能看到。”
盧玥笑道:“那得醫學多發達我和您就差二十多,您看不到,我肯定也看不到的。”
盧媽媽帶着我進到臥室,屋裏頗爲昏暗,只開了盞昏黃的小燈。
盧爸爸戴着呼吸機,消瘦地只剩一把骨頭,閉着眼,半躺在牀上費力地喘息,完全是一副油盡燈枯的模樣。
“這些天他醒的時間是越來越少了。”盧媽媽小聲說着,到牀邊輕輕推了推丈夫。
盧爸爸悠悠轉醒,看到我時愣了許久才認出來。
“北芥”他顫抖地伸出手。
我撐着柺杖到他身邊,一把握住他的手。
“叔叔”
他似乎已經不太清醒,雖然認出了我,卻時間感混亂,一會兒問我畢業了沒,一會兒又問我盧飛恆什麼時候回來,他想他了。
我去看盧媽媽,她搖搖頭,示意我不要點醒他。
我只能更緊地握住對方的手,哄騙着道:“很快,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盧媽媽紅着眼眶離開了臥室,留我們兩個單獨說話。
我坐到牀邊的凳子上,將柺杖放到一邊。
“你的腿好了啊。”只一會兒功夫,盧爸爸好像又恢復了點神智。
“嗯,現在能走路了。”上次見到他時,他頭髮還很黑,眼睛有神,人也壯實,看起來非常健康。不像如今,頭髮白了,眼裏的神采消失了,人也瘦脫了形。
明明應該活更久的
理智上,我知道應該尊重病人的選擇,要學會放手,可情感上,瀟灑說再見真的很難。內心深處,我甚至有些怨懟他這樣輕易地放棄了活下去的可能。
“真好。飛恆知道了,也會很高興的。”他好像看穿我的想法,勸慰道,“不要難過,我只是比你們早走一步,我我會去找飛恆,有他在你們不用擔心他會照顧我。”
一口氣說了長句,他喘得更厲害,聲音也更輕,好像再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
聽到他提盧飛恆,我的眼底不自覺涌上熱意,點頭道:“是,飛恆很會照顧人,他一定能把您照顧得很好。”
“盧玥是不是問你借錢了”他突然問。
張了張口,我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和我借錢這事盧玥是瞞着父母的,還錢的時候也沒同父母提起錢是跟我借的,就怕兩個老人會有心理負擔。但顯然,薑還是老的辣,盧爸爸到底是猜了出來。
“就借了一點。”我說。
“她啊,怎麼能麻煩你呢”
“我不怕麻煩。”
“沒呢。”
“不要急,你還年輕慢慢來你這麼優秀,一定很多人喜歡的。”
“好,我不急。”
“飛恆不知道幾時帶女朋友回來,這小子也招人喜歡”
笑容凝在脣邊,只一會兒功夫,他又糊塗起來。
“應該也快了。” 我順着他的話道。
盧爸爸精神不濟,人也不怎麼清醒,又說了兩句,我看出他的疲累,主動結束話題,讓他好好休息,之後起身出了屋。
盧媽媽見我出來了,招呼我到桌邊喫飯。
“喫過晚飯再走吧。”說着她夾一筷子菜到我碗裏,“好不容易來一趟。”
我搖搖頭,婉拒她的好意:“不了,我下午還有些事。”
楊海陽這次結婚仍叫我當伴郎,下週就要舉行婚禮,我下午得去試衣服。再者盧爸爸的身體情況這樣差,我也不便一直打擾,盧媽媽她們照顧病人都很累了,我不想她們爲了招待我再費心力。
“那吃了飯,你和我進去再見一眼你叔叔吧。這一別,應該是沒有下次了。”盧媽媽長長嘆口氣道。
桌上氛圍因爲盧爸爸的病情有些沉悶,只是簡單的對話,沒有聊太深。盧玥做的都是他們當地的特色菜,味道很不錯,臨別時,盧媽媽還塞給我一大包的當地特產,讓我回家煮湯喝。
開車回到清灣已是下午四點多,我匆匆給自己煮了碗速食餃子,喫完就要前往與楊海陽約定好的禮服店。出門前,忽然接到了商牧梟的電話。
“你今天是不是要去試衣服”
我看了眼廚房窗戶,對面的燈一如既往地暗着,無法得知房子主人有沒有在家。
“你怎麼知道”
“我們是一家店,前兩天店裏打電話給我,說衣服做好了,問我什麼時候去試衣服,我就打聽了下新郎和伴郎試衣服的時間。帶上我吧老師,我現在沒車很不方便。”
“楊海陽也在。”我提醒他。
他不以爲意:“我知道。”那頭傳來關門聲,他似乎是出門了,“放心,我不會和他打起來的。”
“可是”
我還待找理由拒絕,商牧梟飛速打斷我:“我到下面等你,你快點。”說罷掛了電話。
只是順路帶一程而已,我們住得這樣近,沒什麼的。我盯着手機,給自己洗腦。
下到車庫,商牧梟已經等在車旁,身上穿着件淺灰色的薄外套,正是之前我給他那件。
我和他身形還是差點,照理他穿不了我的衣服,但這件外套是寬鬆款,又是及膝長外套,因此能勉強塞下他。
可“能穿”和“合身”是兩個概念,雖然穿着不難看也不好看。
我的目光太明晃晃,他見我一直看他,張開手臂向我展示道:“搬出來得急,我沒帶幾件外套,先借我穿穿,到時候洗好了再還你。”
我繞過他,開門上車:“隨便你。”
一件衣服而已,又不是二十萬,我倒不至於一直催他。
驅車四十分鐘,到達了市中心的一家門頭復古精緻的定製西服店。這家店據說是商芸柔指定的,開了幾十年,老闆是商祿的朋友,替很多商賈名流都定做過衣服,手藝了得,據說還上過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