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並沒有打起來。

    完全出乎別人的意料,他並不是來找千葉茬的,或者說他並不是來找她的!

    全醫療中心蠢蠢欲動的好事者遺憾地發現自己的猜測錯誤,一向神出鬼沒的西蒙斯也不全是所有出現都是衝着千葉,至少今天他就不知道她就在這裏——有個倒黴鬼過泥地時滑了一跤,一個屁股蹲折了腰,不知道搞傷哪根骨頭,站都站不起來,就在後面那輛車上,只不過他開的車比後者早到了,等待的時候停在車邊叼了根菸,旁人就腦補出了一出大戲。

    當然這並不是說猛虎改食譜喫素、餓狼改心腸從善,西蒙斯看到她時的眼神仍舊讓旁人都覺得心臟毛毛的,那種近乎於神經質的熾熱能讓人如坐鍼氈。

    他整個人的模樣都變了,表情、姿態、氣場,那些原本自然舒展的氣勢瞬間就有了鋒銳的表徵,就好像光線蓬勃的朝陽忽然張烈出耀眼的光芒一般,如果那些無形的場閾都能爲肉眼可見的話,或許可以看到他身上一切流傳的氣機都鎖定了她,就彷彿懶洋洋小憩的猛獸在遇到感興趣的獵物時,全身上下的筋骨肌肉都做好了爆發狩獵的準備。

    離得遠,聽不到他們在講什麼,狗狗祟祟的圍觀者還不少,沒人敢上前。

    現在是餘潛反手抓住梅格醫生了:“她倆到底什麼關係?”

    “……同事?”

    餘潛面無表情看着他。

    醫生想了想:“追求者跟被追求者。”

    餘潛深吸一口氣,雙手攢成拳頭:“追求的關係需要這麼殺氣騰騰?”

    醫生兩手一攤:“那就沒什麼好解釋了。不過我確實也一直懷疑他們都想幹掉對方。”

    餘潛沒空湊熱鬧了,他也沒能再與千葉說上話,總之,聽梅格醫生講了一耳朵稀奇古怪的東西后,帶着凝重的表情前去營地歸隊。

    *

    那個一個屁股蹲尾椎骨裂的倒黴鬼是格鬥科的同事。

    傷的位置太過尷尬,雖說無需手術干預,無需特殊治療,但必須臥牀休息,醫生保守估計痊癒需要一個月。

    這種傷勢放在前面,他本職工作當然幹不了,這就需要有人補上——千葉就是那個壯丁。

    “在教官的安排方面,我們一向會留出稍許餘地,來應對這種意外情況。”卡倫特長官是這麼跟她解釋的,“目前可以替代的格鬥教官少說有三位,但是其他人還兼着體能與拉練科目的職位,而軍械科的訓練排在後面,距離開課還有不少時間,能夠無縫接任這個任務的只有你。”

    “所以,麻煩你了,阿黛爾。”

    沒什麼好說的,拿到任務準備執行。

    梅格醫生在基地無所事事,對於各種訊息都接收得比較迅捷,聽到新認命的消息,轉頭就跟她在私人頻道里吐槽:“故意的!這是故意的!”

    老狐狸審查官,這絕對正中了他下懷啊!

    “學員的情緒就不對,已經繃到了一定的限度,本來與教官交手是一次很好的發泄,但西蒙斯太不幹人事,他的存在將學員的積極性打擊得更徹底……羣體性的負面情緒堆積太多就容易變態。”醫生信誓旦旦道,“這時候派你過去,打的主意……!”

    所有的頻道在總控那裏都是不加密的,就算這是獨立的私人頻道也一樣,身在堪底士總要做好沒有祕密的準備,因此他也不好把話講得很透徹,只能哼哼兩聲讓她自己意會。

    西蒙斯過於囂張,天生就是個拉仇恨的傢伙,但是他難以理喻的強大又叫人連仇恨都無處施發,他一個人就將整個學員羣體的氣焰全部打到了谷底——教官們自然要利用這個時機,更加倍地將任務施壓到學員們肩上,如同熬鷹般,一遍一遍地磨,一輪一輪地碾,用各種殘酷的訓練方式將年輕人身上那些突出的棱角抹平,將那些猙獰的刺拔除。

    可人性是最難以考驗的事物,有人會蛻變,有人也會墮落。

    就這兩天,受不了這種無止境的碾壓,自動退出的學員就達十七人之多——開訓以來,因傷、因意外、因各種因素退出的學員總計就二十一人。

    整個學員隊伍的壓抑感已經達到極點,黑心的教官們甚至在保持並刻意惡化這種狀態,而這時候,一位女性教官的加入,會引導整個隊伍邁向哪個方向,誰都不知道。

    女性身份,本來就是一種莫大的危險!

    “我知道。”千葉說。

    她一開始就很清楚。

    或者說,卡倫特審查官在她入職堪底士的第一天就告訴過她——關於他的期望與算計。

    她對此並無異議,也不感到畏懼。

    絕對的實力能破除一切魑魅魍魎,任何人在她眼裏都一樣,與是否爲男性、是否爲上位者無關,就像那年她在徹那亞軍中的第一次失控所做的那樣。

    “總之……你必須小心!”

    梅格醫生苦口婆心地說完之後,關掉頻道,坐在那慢吞吞嘆了口氣。

    倒也不是說他有多麼善良,這些關懷更多地出於某種對美好的事物本能的呵護,並非出於想要佔有的心,而是抱有一種欣賞的心態,就像是想要看到花卉綻放的時間更長、春季停留的日夜更久一樣。

    當然,比起年少氣盛、做事不計後果的學員們,他始終覺得更具危險性的是西蒙斯。

    *

    千葉入場的時候,原本五百人的集體剛被簡單粗暴劃分爲十個班級。

    堪底士基地確實很大,但是精英式特訓本來就少人,對於如此龐大的學員羣體來說,也有了一定的容納壓力。

    因此在統一的地獄體能特訓進行到特定階段的時候,分班是必要的決策,不僅是方便不同項目之間的接替,也有利於教官掌控個體。

    她全盤頂替的是那位倒黴哥們的工作,所以在格鬥科項目開啓之前,先要應對的就是日常監管。

    另一位監管傑科跟她在車裏嘮嗑,把大致的工作流程轉告她,他可不敢搞花樣,這位新搭檔的暴力程度跟她的美貌成正比。

    “老實說我們目前的工作,事挺少,但要說輕鬆也算不上——學員的體能特訓不歸我們管,早上拉出去晚上拉回來,或者野外生存捉迷藏,這些我們都不用過問,我們只負責休息時的安全。比如說,如果野外建營,那我們要看顧營地安全,預防類似於放火幹架的使壞,都是我們工作的重點;如果回到基地睡覺,那我們也要保證至少一次的安全巡視。”

    對前者千葉沒有疑惑,對後者就有些不解:“查寢?”

    搭檔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差不多。”

    “本來有一幫人陪同,但現在分班了,我們至少得保證巡視完我們這個班。”他警惕又有些可憐地扭頭看千葉,“我是絕不會一個人去的!”

    教官的安全意識絕對高,畢竟誰都知道自己在乾的是什麼活,都怕大半夜落單被揍。

    法不責衆,頂多過後關個禁閉,要是哪個心黑的下手狠一點,把人打死都有可能——這種惡劣事件在堪底士是沒出現過,但在其他任何地方都不罕見,乃至於某些國家的新兵訓練基地都出現過。

    但凡矛盾被激發到一定程度,都有可能出現難以想象的惡果,“彩虹計劃”的訓練方式又確實狠毒了一點。

    搭檔深吸一口氣:“總之,絕不能有任何一個人落單!”

    千葉平靜地點頭:“我知道了。”

    對於她的靠譜程度,他還是放心的,見狀也鬆了口氣。

    一天下來,基本的工作過完一遍,也就知道問題所在了——就像是搭檔傑科所擔憂的,晚上的工作才糟心。

    營地巡視並不麻煩,一般在外建營,所有的班級多半會彙集到一起開伙,飯後一小時的休息時間,也有衆多監管一起盯着,頂多出現問題的時候,按照其所屬班級由特定的監管前去處理;基地巡視多半在午夜,堪底士的住宿條件太過優越了,設施暫且不說,學員四人一寢已經給予足夠的空間,一個班級放在一起少說就佔了一兩層樓,雖說建築材料並沒有隔音條件,但是一層樓內發生什麼事都有可能。

    密集的監控、巡邏的宿管也只能起到警告作用,而午夜之後,會巡視的只有各班監管,這情況就很具危險性了。

    事實上千葉第一次巡查就不太順利。

    “誰說的?阿黛爾說的?那哪是一點‘不順利’嗎?!!”傑科直到第二天都是驚魂未定的,面對同事的問詢,一個大老爺們就差尖叫了,“她幹掉了十來個人!然後從電梯把他們一個個拖上天台,扔在那曬了半晚上的月亮!”

    重點是,被狠狠揍了一頓之後,也沒人受重傷——凌晨四點的哨令把所有人從疲憊狀態叫醒,夢遊一般把衣物與裝備穿戴齊全,衝下樓集合——那幾個被狠揍一頓的傢伙甚至也沒暈徹底,被驚醒之後如行屍走肉一般下樓,本能地背裝備追趕隊列,然後有一個算一個,一場超長公里拉練之後,頭暈眼花、又飢又渴甚至是半昏迷狀態,被丟進禁閉室。

    不用審訊就知道他們本來想捏一個軟柿子。

    這位女性教官的到來,不過是給猶如困獸之鬥的洪水創造了一個泄洪口。

    但是這些大膽且充滿行動力的學員並沒有預想到,撕開的口子不但被更暴力地堵上,而且還放進了一條更兇猛的史前巨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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