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歸崖等到人的時候,對師鴻雪帶上千葉的行爲樂見其成,半點沒考慮天魔境對她目前境界來說壓力過大的事實,只是奇怪爲什麼只有兩個人。

    “梅承望呢?”他的視線掃了個來回,似乎有些想不通,但又不太相信,“又失敗了?”

    千葉搖搖頭,然後默默轉身,給他看自己背後的包裹。

    遲歸崖:“……這是什麼?”

    認真看了眼,發現與其說這是“包裹皮”,不如說是一件黑袍胡亂摺疊起來的樣式,其內裹着的……一蓬枯骨?

    他登時來了勁,還有些興奮:“搞的什麼花樣?”

    千葉慢吞吞把身子側過來,對這傢伙幸災樂禍的本質又有了一些清醒的認識:“沒花樣。就在這裏。”

    “魂魄?”

    “附在骨上。”千葉道,“什麼情況不知道,天劫過後就這種狀態了。”

    光看骨骼,別說生氣了,連死氣都沒有,就像是一蓬被歲月腐蝕乾淨的最普通的枯骨,那黑色的衣料還有特殊之處,隔絕外界窺視,這便更難在不觸碰它的前提下洞悉它的祕密。

    遲歸崖歪了歪頭:“‘何不歸’呢?”

    “劍府裏,”她有些無奈,停頓了一下才想到該怎麼形容,“也在裏面。”

    他盯着這個奇怪的包裹看了片刻,扭頭望向師鴻雪尋求答案——主要是前世今生再加一把劍都混在一起,結果居然是一副死寂的模樣,這也實在太叫人想不通了。

    “鴻雪”說道:“成功了,不過情況暫時未明。”

    主導的一方確是梅承望的意志沒有錯,不然不會只讓千葉碰,但是現在“何不歸”也沒反應,魂魄也沒表現出異樣,就好像所有的靈光霎時隱沒消失,連師鴻雪都說不好究竟是什麼原因;不過變故是算不上,總歸成功覺醒,而且“何不歸”認主之後,天劫也發生了變化,按照推斷來說,目的應是達成沒錯的。

    千葉安靜地站在一邊,聽兩人交流天魔境,一心二用,她在識海中悄悄問道:“你真的沒事嗎?”

    她識海里流溢着一團微弱的青火,瞧着很快就要熄滅,但又頑固地燃燒着。

    “實話說,不太好。”青火說。

    千葉聽他意識傳達得清清楚楚,理智完全、意志堅實的模樣,倒也不是太擔心:“因爲你控制不住‘何不歸’?”

    “因爲你不信我的話。”

    千葉都沉默了一會兒:“我沒不信。”

    青火就答道:“‘何不歸’不會傷我,頂多時不時拿它前主人的記憶來刺激一下我。前世今生總會融合,到時候就算還是我主導,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我。”

    “所以你就分割神念?”千葉對他的作爲實在一言難盡。

    看來乖乖妥協不鬧幺蛾子,還是爲難他梅承望。

    “我是做兩手準備。”青火邊上流溢的氣團是千葉很熟悉的緋珠扇,她是沒想到,到頭來自己還是得與這個靈器打交道——梅承望將自己分割出的神念寄託在靈器上,將千葉的識海作爲藏身之處。

    他說道:“鬼修本來就要捨棄很多東西,我是留它不住,但我又不想失去,既然這樣還不如我主動分割,還能留作保險。一旦‘我’再度失控,這些神念不就派上用場了嗎?”

    “那你現在是什麼概念?”千葉還是覺得不好,“單是神念就算了,你還附上魂魄!”

    人有三魂六魄,他把幾道魄分割出來,她根本難以想象!

    “你不知道,鬼修本來就只有魂而無魄。”他說道,“我提前把魄分出來,還方便我自己轉換執念。”

    他是將自己與耀天大帝完全分割看待的,即使他們是同一個靈魂,他也頑固地秉持着自己的獨立意志,有些事情他可以做,但他不想被逼迫着做,不知道自己是耀天大帝轉世前是這樣,知道之後也是這樣——索性覺醒的記憶倒也不壞,並沒有強烈的奪取身體佔據主動權的慾念。

    但不壞歸不壞,最壞的打算他還是要做的。

    “我不是一定要與師鴻雪作對,也不是不知道天魔境的情況,如果有我之用,我不會推拒,”他說道,“只是他不幹人事,不說人話,我實在看不慣他。”

    師鴻雪當然不恨他,也不是故意針對他,可這個人習慣了掌控一切,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他就根本不給人溝通的機會。

    遇到信服他的,自然尊他爲神,可是遇到梅承望跟千葉這種骨子裏就犟的,必會造成衝突。

    千葉很贊同。

    梅承望說道:“也是我失策,我竟沒料到佛道與師鴻雪沆瀣一氣……就算我逃過苦海之劫,將你送到寒山寺,你未必也能逃得了算計。”

    他對千葉這雙眼睛耿耿於懷,他是看不到“宿望經”有多厲害的,對他來說,有巨大隱患的這就不叫機遇,妙應大師強買強賣的舉動令他極不爽。

    當然他最憂慮的還是師鴻雪。

    “你真是……混成這樣,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

    他沒好氣地說:“我以爲怎麼着,你也就‘引路人’這麼個禍端,學了他的術,受到道途方面的影響也就罷了,可你怎麼就定了這種契約?!”

    千葉硬着頭皮道:“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還是個凡人的時候,就能掀翻山神廟,就能幹掉青君,怎麼落到師鴻雪手上,就開始忍了?”

    “我也沒得選擇啊……”千葉小聲道,“好歹我陰神了。”

    “陰神個屁!你到六合到應隕了都是他手裏的蚱蜢!!”梅承望悔不當初,“還不如我帶你入道呢!!”

    “那個混蛋!我在你腦袋裏放了把刀,本來是留做保險的!他故意引你提前觸發,叫你自己將它壓制——他是你的引路人!要對你動手腳你根本發現不了!”

    千葉先是呆若木雞,然後不寒而慄。

    這句話像是某種尖銳的武器,一下子捅到了她的心臟深處,她在鮮血淋漓的時候感受到的不是痛,而是心臟上那道鎖鏈的違和與不適感!

    就像她一路向着光明而去,路上雖然有磕磕碰碰倒也不算太過離譜,忽然有人跟她說,你怎麼往懸崖走,她猛地回神,發現自己早就在懸崖裏,都快掉到底了!

    千葉想不通:“可他沒對我……動手腳?”

    青火冷冷道:“你都拿回記憶了,還沒發現問題嗎?”

    “老陰人了,他想做的事豈會叫你發現端倪?或者說,所有會造成破綻的東西早就被他毀掉了!”梅承望實在咬牙切齒,“他看不上我,不願意你留着我的遺藏;先動那把刀,再動你的記憶,待你看到他的道、學了他的術,必然接受他的意志——這一點我不能抹黑,他的術確實沒人能拒絕得了——可一旦你接受他的意志,他便會用盡各種辦法強化影響!他想把你塑成什麼樣子,你就會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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