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當初，他們從焦點調人，說得很清楚是自願加入。張利生幾乎是唯一一個主動站起來，說要跟歐陽出來的程序員。
歐陽出了那麼大的事情，而且未來前途也無人知曉，但是他還是毅然決定跟着歐陽，不說別的，至少未來團隊戰鬥力是沒有問題的。
也正因爲如此，蘇清越對他印象極其深刻：有點像女孩兒，面龐消瘦，膚色蠟白，像是有點營養不良。
他有點內向，操着一口濃重的方言，和着名的小品演員趙麗蓉一樣，說話像是在唱歌。隔着門檻，張利生髮現是蘇清越，不由自主說了一句：我靠（前面第一聲，後面第四聲），然後忙開門，說道：“蘇總，您怎麼來了。”
“對，我今天過來看看大家。”蘇清越微笑着點頭。
“歐陽還睡呢，我去叫他。”張利生說着推開門，自己往裏走，又道：“他今天凌晨才睡。最近有一個里程碑版本，歐陽和我們狀態都很好，大家就熬得挺晚。”
他解釋，蘇清越明白，封閉開發，就是這麼黑白顛倒。
這不需要多說什麼。
叫住張利生道：“不用了，讓他睡吧。”蘇清越說着話，環視整間辦公室。
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房子比較老舊了，牆壁本來就泛黃，現在被他們抽菸薰得更黃了。
桌子上的菸灰缸已經滿了，大飲料桶裏也是菸頭。電腦還都在待機狀態，有一臺還開着。
除此之外，方便麪盒子、餅乾盒子亂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廚房裏還有沒刷的碗。
因爲在睡覺，屋子裏拉着窗簾，顯得昏昏暗暗，配合上腳丫子的味道。
蘇清越稍稍皺眉。
張利生看出來不對，立刻去拉窗簾，讓陽光照射進屋子，又試圖收拾，還給蘇清越解釋：“老大，平時因爲有個阿姨，每週來兩次挺乾淨的，但是阿姨一走就又髒了。不過您放心，平時沒有這麼髒亂差。”
“沒事。”蘇清越回道。
他能理解大家，並沒有覺得環境差就如何，當初保潔阿姨也是他提出來的。
注意到牆上掛着個白板，上面寫着研發計劃表，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上面的對勾。每一天的都有，應該是都完成了，雖然不知道他們具體在完成什麼項目。
旁邊張利生解釋道：“是這樣的，基本上我們都按照計劃在完成了，前期不行，前期因爲在找思路，所以慢了點。”
“現在可以了？”聽他說，蘇清越問道。
“應該說至少是方向對頭了，還需要從技術上去解決，歐陽老大天天就是弄這個事，昏天暗地的。”張利生解釋，從桌上拿了一顆煙，點着又說道：“蘇總，我覺得我老大的思路沒有問題，未來一定會很厲害的。”
聽他說，蘇清越點頭問道：“讓你說得神神祕祕的，到底是什麼啊？”
“這個您還是問歐陽老大吧。”張利生說着撓撓頭，又道：“我們老大說了，事情不到百分百成功，決不允許出去說半句，否則會開除我們的，他的性格您也知道。而且您對老大這麼好，事情沒有做好，或者還沒有明確的方向之前就說，也給您添亂。”他說着，看看蘇清越沒水喝，又趕忙去接水。
聽張利生說着，蘇清越也沒有繼續問下去，他明白歐陽有自己的節奏。他屬於那種拼命三郎型的員工，不需要任何人督促，他們自己就會拼了命往前趕。尤其是之前輸過、贏過、輝煌過，又回到原點，他太明白該怎麼辦了。
想着這些，聽到屋裏面傳來的呼嚕聲，蘇清越指指臥室門，問：“他自己在屋子裏睡呢？”
“對。”張利生點頭。
蘇清越走過去輕輕推門，看到歐陽躺在牀上。
忽然想起當年在浪淘沙，他就是這樣睡死了的樣子，那是極度疲憊過後難得地放鬆，也是擠幹自己所有精力、體力後的必然狀態。
蘇清越沒忍心再打擾他，悄悄退出來。拍拍張利生的肩膀，說道：“你們辛苦了。”
“應該的！”張利生笑着說。
蘇清越說着，想離開，可屋子裏的呼嚕聲忽然停止了。
接着，他還沒說走，歐陽便從屋子裏走出來，一見到蘇清越，也是一句表示驚訝的動詞，跟着便笑起來說道：“老大，你什麼時候來的？”他說，便又：“我說怎麼覺得有個聲音很耳熟，我還以爲我做夢呢。”
“嗯，老大，有一點你放心，這東西現在已經計劃軌道上了，我們正在做呢。”歐陽說，但也沒說是什麼東西，只道：“再給我幾個月時間，老大，我保證震驚業界。在之前，不要問，我也不想煩你。”
“行。”蘇清越笑說。
他還是沒有問這裏的情況。
當然，歐陽也沒有問公司的情況。
蘇清越明白，歐陽其實很懊悔。因爲如果不是他這樣，現在他的生活應該是很好的。如今悅道上市，卻和他沒有太大關聯。他心裏當然難過，可也因此鬥志滿滿。
“老大，這馬上中午了，待會兒咱們一起喫飯吧。”歐陽笑着說。
“我請大家，咱們大家出去改善改善伙食。”蘇清越笑說。
“不用！”歐陽笑起來說道：“我媳婦待會兒就來，她現在手藝可好呢，沒事兒就抽出時間幫我們做飯，給我們節約成本。”他說着撓撓頭，招呼張利生道：“快，收拾一下，待會兒她來了，又得訓咱們。”
他們說着話，又招呼起其他幾個人。
幾個大男人笨手笨腳的，很快把家收拾了個差不多。
過了一會兒歐陽坐下來，又點了顆煙：“老大，我現在明白，你當時對我說在房本上寫我媳婦的名字這件事了。”他說，想了片刻，，忽然感慨起來：“這些日子我沒日沒夜的，不敢讓自己休息半分鐘，就是不願意去想過去。因爲我發現了自己很多錯誤，其實老大一直在幫我，還有田老師，還有欣傑、寧澄他們。”
“都過去了，那些事不算什麼。”蘇清越說。
明白他可能是憋悶了太久，一直沉浸在工作中，可是到了臨睡前還是會有無數次的反思。讓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懊悔自己所做的事。
蘇清越想起來，歐陽走後，給兄弟們的留言：
不敢回憶，因爲回憶中太多痛徹心扉的遺憾
不願回憶，因爲有至今仍無法承受的劫難
不敢回憶，回憶中有不成功則成仁的僥倖
不願回憶，回憶中有故人殷殷期盼的笑臉
勇敢前行，今天是未來的回不去的過往
選擇堅強，過去的不快纔會煙消雲散
如履薄冰，僥倖纔會不經意地時常出現
平靜坦然，品味苦澀中才有絲絲甘甜
想從前
肩並肩
事上煉
牛鬼神蛇都無法阻擋我們腳步向前
迎着風
望長遠
腳下青山不改
天上流雲不變
……
雖然當時看有點幼稚，蘇清越甚至覺得從來沒有這麼矯情過的歐陽，怎麼可能寫出來這種東西。但現在看，這文字是誰寫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歐陽，已經不是當年的歐陽了，“魂還在，人變了……”
想到此，蘇清越說道：“兄弟，我一直信你。”
“嗯，再給我點時間，放心老大。”歐陽忽然堅定地說。
蘇清越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歐陽女友來了，手裏拎着一堆飯菜，一進來發現蘇清越在，立刻呆住，趕忙說道：“蘇總，我……我今天調休的，不是沒去……”
“沒事。”蘇清越笑起來。
歐陽笑着說：“老大，我進去幫廚，咱們今天好好喫點，但就不喝酒了，因爲下午還得幹活。”他笑着，又解釋：“我們幾個只在幹完活之後才喝。”
沒想到他還會幫廚了。
心裏很高興，過了一會兒菜上來了。
歐陽舉杯說道：“老大，我不僅不會辜負你，也不會辜負自己，辜負我女朋友，辜負跟着我的兄弟。”他說：“我已經走了錯路，這一次不會再錯了！”
他語罷，喝乾杯中飲料。
蘇清越什麼話也沒說，明白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現在唯有微笑，等着結果。
和大家舉杯，共同預祝有個好結果，蘇清越喝了杯中的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