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風雷吟 >第二十六章 曲無顏
    “言斷,接下來的事靠你了......”

    曲無顏已經聽到了凌畏渾身骨節處傳來的異響——那是他的肌肉正在將斷裂的骨頭拼回原樣,且斷口處正在以驚人的速度重新癒合。

    言斷顯然也聽到了這聲音,因爲他此刻滿臉都是厭棄和憎惡,他雖然不知道凌畏已經變成了什麼樣子,但是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東西實在已經不能算是人。

    “咯~咯~啊~呃~”凌畏像灘爛泥似的在地上不住地蠕動着,喉嚨裏不斷髮出斷斷續續的音節——因爲他的頸椎已經被擰斷,喉骨也被重手捏碎,所以實在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過那眼神卻足以說明一切——凌畏一雙瞳孔裏已經滿是血絲,惡狠狠地猶如一條垂死的毒蛇。

    “......何必這麼固執呢?”言斷揮刀,卻依舊像是砍在了犀牛皮包裹着的椴木樁上一樣難入分毫。

    “需要我幫忙麼?”曲無顏側過頭,嘴角的一抹笑意似乎是在嘲笑言斷的無能。

    “不必......”他說話間卻再次還刀入鞘,繼而轉身走遠。

    足足三十六步之後,言斷飛身而起,一腳踏向身邊的磚牆,借力躍上了對面的牆頭,接着他再次如法炮製,一道身影像霹靂般轉眼便飛上了半空——此刻他手裏的長刀才又鋒芒乍現,而刀鞘飛落擲地有聲之際,刀鋒即刻如落海的魚鷹般直撲凌畏的心口。

    隨後言斷手腕一轉,果然刀鋒便剜入心房,再次抽出後便挑起了一抹猩紅。

    接着他長刀一甩,刀頭的一坨血肉模糊便飛上了半空,緊接着又是十幾道紛亂的寒光閃過,那坨東西落地時便已經碎成了幾十片——凌畏肯定已經死透了,因爲言斷不僅剖了他的心,而且將其斬成了寸碎。

    “小子,你很有趣,但以後應該可以更有趣——我會一直盯着你的,直到你有一天足夠有趣的時候,我就會取走你的人頭......”言斷說完便還刀入鞘,像個真正的算命瞎子一樣用那把要命的刀點着地面,帶着篤篤的響聲沿小巷緩緩而去。

    “曲......多謝閣下。”沈稷對着曲無顏抱拳拱手,卻不知該如何稱呼。

    “不必,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主上有令,你若是殺得了狐純,便要我替你善後留下你一條命,百花羞從此和你兩不相欠——該作的我已經做了,你們可以走了。”曲無顏轉過身走向凌畏的屍體,忽然間抽出匕首向自己小腹處捅了進去。

    “......保重——我們走吧。”沈稷抱拳拱手之後拉起婉兒的手,四人一起消失在了小巷的另一頭。

    沒過多久,小巷兩邊同時傳來了嘈雜的腳步聲,然後便是毫無意義地呼喝。

    曲無顏癱軟在地,被擡回東宮之後足足過了三四個時辰才醒過來——被言斷的刀砍了,能苟且偷生已屬不易,饒是如今面如金紙脣泛青白看似奄奄一息,她也是在言斷刀下生還的第一人。

    “你說,是言斷殺了國舅和荀歡,之後又殺了凌畏?”陸昭明看着跪在堂下裹着一襲黑袍的曲無顏,心中想的居然不是誰爲了什麼而殺了狐純,而是好奇這個女人爲什麼要把自己裹成這副模樣。

    “草民不敢欺瞞殿下......”曲無顏此刻成了唯一的見證人,所以昨晚發生了什麼,當然都是由她信口雌黃。

    “可是本宮聽說,國舅死的時候,你們四個明明是同時趕到的......”這裏面的破綻實在太明顯,明顯到陸昭明想忽略都做不到。

    “回稟殿下,確是如此——當時率先趕到的是住在左近的凌畏,之後是荀歡和我,最後是言斷。”

    “明白了......言斷根本就一直藏在房中,等你們都進去了才從門口現身,好像是剛剛進來的一樣——下去吧,從今天開始,你就留在本宮身邊......這些天靜心休養,過後有些事可能需要你去辦。”陸昭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判斷根本就是在曲無顏的步步誘導之下才做出的,那一臉的得意之色顯然是對自己細緻入微的判斷頗爲自豪。

    “多謝殿下擡愛,曲無顏此後必定傾心報效,萬死不辭——還有,這是凌畏屍體上找到的,請殿下過目。”臨走前她遞上去了一卷殘破不堪的羊皮古卷,正是讓資質平平的凌畏得以躋身高手之列的《逆天劫》。

    陸昭明接過羊皮卷後只是揮了揮手,但曲無顏很明顯地看到了他眼中剎那間的興奮和狂熱,她不明白主上爲何要把這邪門的功夫獻給即將登基的天子,但她肯定主上要做的事絕對不會錯。

    她曾經是一條真正意義上的喪家之犬,但這卻並不代表她是常人眼中飽受欺凌和誤解的良善之輩——事實恰恰相反,她千真萬確是個滿手血腥,以殺人爲樂的屠夫。

    任何一個在童年時得不到父母的關愛,且經歷過極端殘酷欺騙和侮辱的不幸者,成年後都很難成長爲一個善言謹行的好人——他們要麼像沈稷一樣用冷漠包裹自己,要麼就像曲無顏一樣徹底淪落成爲一個以他人痛苦取樂的惡徒。

    其實有關倒採花的種種不過是以訛傳訛的謠言,她只不過是憎恨那些曾經侮辱歧視過她的男人而已,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報復,讓他們即便是死了,也要承受和她一樣的痛苦。

    而她挑選作案對象之所以必須是長相俊朗的青年,因爲她記憶中最早的羞辱,就是來自這樣一個人。

    那是她還不通人事,只是從父親對她的態度中隱隱覺得自己和其他小姐妹似有不同——但少女情愫是任誰不能倖免的,於是她暗暗喜歡上了他家裏的一名英俊的趟子手,而她家的鏢局在當地頗負盛名,兩人實在算不得門當戶對。

    於是落魄郎君和富家小姐的故事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兩人從人眉目傳情到執手相望,繼而人約黃昏後——而她的父親因爲常年走鏢在外對此一無所知,母親更是因爲難產而早早逝世,所以悲劇就那麼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一個令貓兒都會悸動的夏夜裏,青年溫言軟語地卸下了她的心防更脫去了她的襦裙,片刻之後卻像看到了鬼一樣大聲嚎叫着跑沒了蹤影,只留下柴房裏衣衫盡落卻滿臉淚痕地不知所措的曲無顏。

    如果事情僅僅是這樣便完結,那她恐怕也只會是鬱鬱寡歡地終老殘生而已——接下來她經歷的事情,足以堪稱人世間的極惡。

    時隔許久,青年終於又來到了她面前,他淚流滿面,說自己只是一時難以接受可終究熬不住相思之苦,於是鼓起勇氣想要和她一起夤夜私奔——今時今日想起這些她不免嘲笑自己當初的愚蠢,仔細想來當時那青年連正眼凝視她都做不到,可她卻天真地以爲那不過是出於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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