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在城外河堤上跑了不過一個時辰的馬,便被小廝叫住。等往回走,在城門口見到正出城的蘇誠一行人,臉色頓時垮了。出了城,蘇誠打馬穿過邊上擺着攤位的大道,片刻就衝到自家女兒面前,見她滿臉苦色,哈哈大笑起來。“怎麼還以爲能出來玩鬧三天今天咱們就去西山別院,那裏多得是地方跑馬。我蘇家的孩子,在北地時打小住在馬背上。可不能像上京這種地方,養出來的娃子都是嬌滴滴的。”白青覺得這個便宜爹直接把原主罵上去了,撇撇嘴不說話,丟下餘老頭桂花他們,直接帶着大黑和小黑跑了。桂花見狀,連忙跟上。倒是餘老頭年紀大腳程慢,追了幾步,沒追上又退了回來。“呦呵,還惱了。”蘇誠開懷大笑,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後面趕來的趙氏聽到喧鬧,掀開車簾看到這一幕,無奈扶額。她這個夫君,實在是孩子氣了些。只可憐了那匹健壯的馬,被蘇誠襯得腿細腰窄,羸弱不堪。守城小兵認識蘇誠,跑過來問幾句好後得知這位忠武將軍要去西山別院,神色不由古怪起來。“將軍換個地方吧,那裏這會兒的”小兵用下巴指了指城牆根上曬太陽的,衣衫襤褸的乞丐。“鬧這個呢。”“那不成,和閨女約好的賭局,怎能臨陣變卦,沒這個道理。”蘇誠也不下馬,一伸手,蒲扇般的大掌在小兵頭頂重重拍了兩下。“乖,借個七八伍人給我,最近身體不好,怕護不住妻女啊。”兩巴掌拍得小兵頭腦發矇,嘖嘖,這力道,這氣色,去圍獵都能抓個老虎回來,竟還在裝病作爲捱打受疼的人,小兵心裏頭明鏡似地,一咧嘴,伸出手露出五指。“五個。”一伍便是五人,五個伍,二十五個人倒也還成。蘇誠勉爲其難地收回放在小兵頭頂上的手,“成吧。”小兵連忙衝到一射之地外,扯着嗓子喊:“說好了五個人”五個人蘇誠氣了個倒仰,“你小子給我滾回來”小兵早就衝入城中,連帶自己在內,五個人跑了回來。“將軍小的五個今個輪休,跟着您喫香喝辣去。”騙鬼呢剛還在執勤,一轉眼就輪休了蘇誠瞟了眼城樓上明顯缺了的瞭望哨,心裏頭翻了個白眼。“你們就作吧。”小兵們嘿嘿嘿笑着,並不搭腔。這位忠武將軍向來好說話,他們真是來蹭喫蹭喝的。出城走了二里路,小兵們見四下無人,便脫下盔甲包好綁在車頂上。趙氏聽到動靜掀簾子,就看到一張露着大白牙的黝黑臉龐。見到趙氏,那小兵臉上的笑容更加到位了,趴在車窗上,勾着頭扯嗓子叫道:“姐”“一邊去,滿身汗味,也不看看車裏的人,就往裏面鑽。”趙氏嫌棄地將手裏的帕子丟過去,“你什麼時候能定性”小兵也不惱,收回腦袋一邊跟着馬車走,一邊嚷嚷渴了餓了。引得趙氏想調轉馬頭,把這個家中收養的弟弟給丟回去。“嘿嘿,姐,桂花呢怎麼沒看到她”有桂花的地方就有喫的,小兵石頭的認知一直如此。趙氏被他氣得腦門嘎吱嘎吱冒痱子,見天兒就知道喫喝,半點都不長進。“給我滾趙石頭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喫看以後誰願意嫁你”粗俗。一家人都粗俗。時下民風彪悍,儒家的那股子扭捏做派並未橫行,雲晴被外男看到不用要死要活。只覺得這家人,實在是粗俗的很。趙石頭哼哼兩聲,反正搜刮了點心和茶水,乾脆便不管義姐,去和四個玩伴湊在一起喫喝起來。這次出門輕車簡行,幾匹馬,兩輛車。趙氏和雲晴一輛,蘇誠與任明照一輛。蘇誠走在最前面,他噸位重,把一匹馬壓得顫顫巍巍,行動遲緩,整個隊伍速度便慢了下來。趙石頭越看越覺得寒酸,乾脆砸銀子要了一路人的毛驢和小車,優哉遊哉和同伴們在前面開路。走了沒多遠,叼着狗尾巴草的趙石頭突然一愣。“將軍,安樂侄女呢早上我還見她出城,怎麼不一起”蘇誠朝天翻白眼。這個白養的小舅子,從來就沒叫過他一聲姐夫,簡直氣死個人。“在前頭,桂花認得路。”“奧桂花在前面啊。姐夫,您看着騾子耐性好,不如咱們換換座駕”蘇誠嘴角抽搐,這小舅子又睜眼說瞎話,分明是個毛驢,也能舔着臉說是騾。不過這次出門,也就他胯下這馬腳程快。蘇誠也擔心自家女兒在前面出什麼亂子,也就大發善心和趙石頭換了座駕。趕驢車的人變成了忠武將軍,四個小夥伴一鬨而散,直接朝着沒有女眷的那輛車衝去。一直在閉目養神的任明照:“”他不知道這些人哪裏來的,只覺得像狼崽子似地,令人心煩。趙石頭換了快馬,直接就衝了出去。蘇誠看在眼裏,喃喃自語:“想當年我瘦的時候,比這還快。”聲音太低,只有他自己和那頭驢能聽到。西山別院距京城長安算不上遠,半日功夫便到。蘇誠也不急着趕路,壓着驢車的速度,晃晃悠悠往前走。餘老頭不知從什麼地方取出弩箭,僅有的一條胳膊舉弩,牙齒噙住機關,竟在路上射殺了一隻信鴿。雪白的鴿子,啪嗒落到任明照所在的車廂上面,之後滾落下來。車簾被掀開,一隻食指關節老繭極厚的手探出,將鴿子緊緊攥在手裏。不消片刻,車廂裏就傳來倒吸涼氣的聲音。“歪日”四個人竄出來,一窩蜂似地湊到步行的餘老頭身邊。“餘老大這玩意兒可不是咱們的鳥,咱們的可沒這麼肥。”餘老頭看都不看這羣怪叫的小崽子,劈手奪過只有嬰兒手指長短的紙條,快走幾步遞向蘇誠。蘇誠瞟了眼蠅頭小字,轉頭望了眼京都的方向,淡淡道:“不是咱們的,扔了。”他倒是沒接到紙條,反而衝提着鴿子的小兵勾了勾粗壯的手指。“釘樹上。”“得嘞。”小兵們不饞這口肉,他們知道到了西山別院,還有更好的東西喫。“將軍這字,像北邊的。”餘老頭眼中閃爍着仇恨的光,他半舉手臂,冷冷道:“他們跳起來了。”蘇誠舔了舔嘴脣,嘿嘿笑了。“老餘還沒入秋呢,且看秋後”蘇誠的話戛然而止,臉上的笑也沒了,這一嚴肅,滿是肥肉的臉看着有幾分凶神惡煞。秋後的螞蚱,能蹦躂多久如果是前朝,蘇誠能說出這句話。可現如今蘇誠苦笑。“走一步看一步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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