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王皇后平常溫婉隨和，可這會兒盯着張鯨像要喫人一般。</p>
張鯨知道已經隱瞞不住了。</p>
拿年永歡這個替僧來扮演萬曆皇帝的確只能應付一時，而且瞞不住與萬曆皇帝親近的人。</p>
畢竟替僧只夠遠觀，近看勢必要露餡兒，這肯定也是爲什麼周佐懷疑，並能揭穿的緣故。</p>
而要隱瞞與萬曆皇帝同牀共枕的王皇后，更是難於登天。</p>
張鯨思緒飛馳，思忖並掂量着，既然已經隱瞞不住，那隻能坦誠相告，但前提是要保證安全，不能因爲王皇后發現眼前的萬曆皇帝是他人所扮的，而引發大的動盪。</p>
所以，張鯨極力壓制自己內心的不平靜，緩緩回道：“皇后娘娘，這位的確不是萬歲爺。”</p>
“那皇帝呢？”王皇后亮麗的雙眸子燃燒着怒火。</p>
“萬歲爺此刻正在翊坤宮。”</p>
“翊坤宮？”王皇后秀眉緊蹙。</p>
“嗯。”張鯨點頭。</p>
“如果本宮沒有猜錯，皇帝在翊坤宮有危險，對嗎？”王皇后緊盯着張鯨，恍然頓悟般地問道。</p>
“皇后娘娘，兩宮太后娘娘都在翊坤宮，萬歲爺危險倒是沒有。”張鯨如是般道，也沒有正面回答。</p>
“那你爲何弄來這一位頂替皇帝欺瞞朝臣欺瞞天下？”王皇后步步緊逼。</p>
“這不是奴婢的主意。”</p>
“那是誰？誰給你那麼大的膽子？”</p>
張鯨只得坦誠地道：“皇后娘娘，萬歲爺被潞王爺挾持在翊坤宮。”</p>
“說什麼？”王皇后眸子裏精光一閃。此刻的她與往常已是判若兩人。</p>
“潞王爺挾持了萬歲爺！”張鯨道，並補充，“潞王爺早有取而代之之心。”</p>
“啊？他要弒兄奪位嗎？”</p>
“奪位恐怕已成定局，但弒兄未必。”</p>
“他憑什麼？娘與母后會看着他以下犯上爲所欲爲嗎？”王皇后一甩手。</p>
雖然她與萬曆皇帝是夫妻，關係也着實不咋滴，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王皇后當然義無反顧地支持萬曆皇帝，而不會支持朱翊鏐奪位。</p>
無論怎麼說，她現在還是母儀天下的皇后，而朱翊鏐一旦篡位成功，那她這個皇后會不會死還不清楚，但一定會被遣出皇宮，地位一落千丈。</p>
這一刻，張鯨感覺低估了平常看似溫婉的王皇后，“皇后娘娘，這個奴婢不好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p>
“哼！”王皇后憤怒地“哼”了一聲，也無暇細問張鯨，扭頭就走。</p>
“皇后娘娘要去哪裏？”張鯨忙問。</p>
王皇后眼若噴火：“本宮要去哪裏，張公公管得着嗎？”</p>
“倘若皇后娘娘要去翊坤宮，那奴婢可得奉勸兩句，眼下兩宮太后娘娘、萬歲爺、潞王爺、首輔申先生，他們都在翊坤宮，本來形勢就已經夠複雜的，皇后娘娘再去，無異於添堵，況且……”</p>
“讓開。”王皇后直接打斷，此時也無心再聽下去了。見張鯨膽敢上前勸說又阻止，焦躁地出言呵斥道。</p>
眼下，張鯨也顧不了那麼多，徑自說道：“奴婢知道皇后娘娘着急，可這時候倘若所有人都涌向翊坤宮，那皇宮勢必大亂，屆時……”</p>
“本宮是皇后，難道看着皇帝被人篡位而坐視不理嗎？倘若皇帝被挾持，皇宮本應大亂，滾開——”</p>
王皇后心急如焚。她的情緒已不能自已。若非女兒身，平常又恭謹慣，這時候恐怕要動手搡人了。</p>
畢竟在他眼裏翊坤宮那頭的局勢雖然明朗，但也沒有完全確定下來。王皇后過去，萬一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勢必給朱翊鏐添堵。</p>
女人嘛，關鍵時刻給她逼急了，最擅長這一手。</p>
此時此刻，張鯨必須無條件地阻止一切不利於朱翊鏐成功的因素的發生。</p>
“皇后娘娘，奴婢不能讓你過去。”</p>
“你想找死嗎？”即便一向溫婉可人的王皇后，這時候也忍不住了。</p>
“倘若皇后娘娘執意要過去，請恕奴婢冒犯無禮，對不起……”</p>
“滾！”王皇后終究還是用力一搡張鯨，發瘋似的大聲吼道。</p>
情急時刻，女人的力氣也很恐怖。</p>
張鯨雖有準備，可因爲王皇后的舉止與力氣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所以他被王皇后一下子推翻在地。</p>
身上少了二兩肉的男人，好像，似乎，的確也差點兒事。</p>
張鯨一個做奴婢的，光天化日之下當然不敢跳上去與皇后拉扯。</p>
可在這個時候，他又不敢喊人來幫忙，以免造成更大的混亂。</p>
畢竟這裏是乾清宮，人家此時還是皇后，況且假皇帝還在這裏。</p>
所以沒轍。張鯨也只能看着王皇后奪路而去，衝出乾清宮。</p>
見眼下這般情景，年永歡一顆心七上八下，他怔怔地望着張鯨。</p>
張鯨連忙囑咐道：“記住，在我下次到來之前，別讓任何人進來這裏。”</p>
年永歡只知心神不寧地點點頭。</p>
張鯨頭也不回地追上去了，只聽王皇后一邊奔跑一邊呼喊：</p>
“皇帝在翊坤宮被人挾持了，皇帝有難，你們快去救駕……”</p>
聽得一路上的近侍們一個個目瞪口呆，卻又不明所以一頭黑線，甚至有人懷疑王皇后是不是瘋了？</p>
然而，總有幾個警覺性高的。</p>
本來，在此之前翊坤宮就已經成爲他們私底下議論的焦點。</p>
此刻聽王皇后這樣大聲呼籲，難免有人想到翊坤宮應該真的出事了。</p>
只是他們也不敢想，萬曆皇帝被人挾持了嗎？這裏可是皇宮紫禁城，萬曆皇帝自己的地盤兒呢。翊坤宮不是鄭淑嬪的寢宮嗎？</p>
但見王皇后與張鯨那樣一副急促的模樣兒，又不似有假。</p>
“走，去翊坤宮看看。”</p>
終於有人這樣提議，導致的結果就是一擁而上……無論是宦官還是宮女，或是禁衛，也無論身份地位高低，全都跟着王皇后與張鯨撲向翊坤宮。</p>
只是見張鯨緊跟在王皇后身後，他們都還以爲張鯨與王皇后一條心呢，也是去翊坤宮救駕的。</p>
張鯨緊張得不行。王皇后在他心裏的形象已經大大顛覆了。</p>
只是都奔向翊坤宮，如此一來，乾清宮這邊自然變得冷清。</p>
可總還有幾個近侍知道萬曆皇帝這時候身在乾清宮，以爲替僧年永歡就是萬曆皇帝。</p>
所以不禁要問：萬曆皇帝怎會在翊坤宮被挾持？不對呀，那乾清宮裏的萬曆皇帝又是誰？</p>
這是要出大亂子的節奏嗎？</p>
於是乎爭相傳告。</p>
本來平靜安寧的皇宮忽然一下子變得像一鍋沸騰的粥。</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