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不負大明不負卿 >第870章 議童主事之死並代寫訃告
    “童主事真死了嗎?”

    “嗯,那還能有假?”

    “但沒有發喪是吧?”

    “是,但肯定是已經死了。這個消息絕對可靠。”

    “死在哪裏?”

    “家裏,懸樑自盡的。”

    “哎,好端端的自尋短見幹嗎?”

    “什麼叫好端端的?童主事的死可是有原因的呢。”

    “什麼原因?”

    “你們說呢?眼下什麼事兒最讓人着急上火?”

    “莫非是因爲京察?”

    “噓——小聲點兒,童主事的處境你們還不清楚嗎?”

    “……”

    六科廊言官休息時紮在一堆兒,開始圍繞童德平的死七嘴八舌議論開了。

    言官——基本上可以代表大明的政治風向標,或者說他們基本上站在輿論的最前沿,無論朝廷發生什麼事,他們通常都會第一時間站出來發聲,而且往往代表最激烈的聲音。

    童德平的死自然也不例外。

    如果放在平時這種事也就算了,根本不叫事。想想京城各大部院像一名六品主事這樣的官兒簡直一抓一大把,死了也就死了,哪怕是懸樑自盡,也不會掀起多大波瀾。

    但在這時候死了可就不一樣。

    朱翊鏐京察的旨意剛一下發。

    無論童德平是否擔心京察考覈不合格從而丟了官兒,但多事的人指定會向那方面聯想,或者直接將童德平的死歸結於京察。

    看六科廊言官們是如何議論的。

    “童主事家境本就清貧,聽說都已經到了揭不開鍋的地步,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們想必也清楚。”

    “哎,當然清楚。誰不知道童主事兩袖清風?工部本就是一個清水衙門,再加上童主事性格老實說話直來直去,得罪了不少人,一來他從不收人好處,二來他那種人也確實沒人巴結他,平時那叫一個窮啊!”

    “窮是一方面,但他的死與陛下推行的京察也不無關係,京察就像最後一根壓死駱駝的草。”

    “是啊!陛下這次不按凡例堅決推行京察,搞得人心惶惶,像童主事那樣的官員,都已經五十多歲,幹了十幾年的主事,原地不動就沒有升職,又沒什麼出色的政績,這次京察豈能合格?十有八九會被辭退的。”

    “嗯,陛下還向所有官員傳遞了一個信號,你們知道嗎?”

    “什麼信號?”

    “仔細想想就明白,陛下一上來就恢復考成法,然後將跳出來反對他的官員調往東番,等於是貶黜流徙,然後又大刀闊斧地推行京察,而且目的明確,就是要精簡冗餘的機構,裁汰不合格的官員,大家有沒有覺得這波操作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是啊,記得當初張居正榮登首輔不久,好像也是這麼幹的。”

    “對了,對了,所以說陛下要向我們傳遞的信號是,他要全面恢復張居正的改革,也等於是推翻萬曆皇帝之前所作出的一切決定與措施。”

    “的確如此,陛下就是要這麼做,而且相信你們聽得風聲,陛下不久就要爲張居正平反了,張居正五個流徙在外的兒子已經被陛下召回。”

    “既然陛下與張居正是一個套路,那我們再聯想到童主事,像童主事這樣的官員,爲什麼在主事的位置上幹了十多年都沒有升?不正是與張居正的用人習慣有莫大的關係嗎?”

    “什麼習慣?”

    “重循吏,遠清流啊!童主事是不是有點像海瑞海大人?”

    “不是有點像,是很像。”

    “張居正擔任首輔時,海瑞是什麼下場?童主事又豈能升官兒?童主事雖然性格耿直,可不傻,他當然能預料這次京察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麼。”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所以說京察纔是童主事懸樑自盡的誘因,至少是導火索,不是京察,童主事極有可能不會自尋短見。”

    “嗯,這樣說來,我們當爲童主事發聲,爲他寫一份訃告。童主事昨晚就已經死去,可到如今依然沒有發喪,很有可能他們家人也是顧忌。”

    “走,我們去瞧瞧。”

    “走,該還童主事一個公道,給他的家人一個交代。”

    “……”

    這樣一幫官員去了。

    還忽悠了一部分官員過去。

    然而,當他們得知馮保也去了,還給童家人送了撫卹金,讓那幫急切需要發聲的官員異常的氣憤。

    他們覺得馮保這樣做,無異於堵住童家人的悠悠之口,不讓他們抱怨,不讓他們將目標對準京察。

    這樣一想,他們當然更生氣了,感覺馮保就是在欲蓋彌彰。

    於是乎就在童主事死的第二天,在京各衙門的官員,幾乎都收到了如下這樣一份訃告——

    諸位世伯世叔:

    家父工部主事童德平,因家境貧寒,生活無着,求借無門,萬般無奈,加上京察所帶來的巨大壓力,只得含恨於昨夜凌晨懸樑自盡。

    嗚呼!六品烏紗,舉家如同乞丐,二十幾年宦海生涯,到頭來三尺白綾。豈不悲哉!豈不慟哉!

    不孝子童博泣告。

    這份訃告,由六科廊言官共同起草並審定再行謄抄,然後送達京城各個大小衙門參閱。

    訃告的內容雖簡短,可卻是相當的煽情。本來京察就牽動人心,許多官員讀後不禁動了惻隱之心,莫不相邀前往童德平家祭奠。

    甚至有些官員壓根兒就沒有與童德平的家屬溝通商量,便自作主張爲他們請來哭喪的哭婆子。

    按照當時的吊儀規矩,每位前往祭奠的官員都會送去一道挽幛。靈堂裏放不下就擺在院子裏,院子裏擺不下就擺到大門外,到後來童家整個一條衚衕都擺滿了靈旗挽幛。

    前往童家弔喪祭奠的人絡繹不絕。

    被請去哭喪的十幾個哭婆子也特別賣力,只要弔喪祭奠的人一來,她們就撕肝裂膽地乾嚎。

    加上吹鼓手們也各盡其職,吹吹打打,搞得有模有樣的很是氣勢,尤其是那一隻嗩吶,時而嗚咽,時而淒厲,直聒噪得幾條街都不得安寧……彷彿是死了一個多麼值得大家懷念的人。

    這要是放在平時,別說是工部一名六品主事,就是堂堂的二品大員,其場面也不過如此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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