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后既然上了轎,又吩咐錦衣衛退後,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暫時還不希望被正往這邊趕來的人馬看到。
朱翊鏐連忙拉着李之懌、趙靈素起身,說道:“我們也退後。”
申聰心領神會,見朱翊鏐他們上了車,一擺手吩咐馬伕往後撤。
也就是與李太后相反的方向。
雖然撤退的距離不多,時間上也不允許,但至少能避開原本前方道路兩旁被李太后帶來的人馬踩過的痕跡。
朱翊鏐與陽康、申聰下車,讓李之懌和趙靈素坐在車裏頭。
追上來的正是萬曆皇帝。
這又大大出乎朱翊鏐的意料之外。
李太后追來,準確地說,是先朱翊鏐而來,那是因爲趙靈素提前泄了密。
可萬曆皇帝呢
當然,朱翊鏐不過閃念之間,根本無暇細想,因爲萬曆皇帝勒馬停下便喊道:“皇弟,你這是要去哪裏”
對眼前的情景,朱翊鏐確實沒有估料到,本以爲大內有馮保的打理,會萬無一失地出宮,本來就及其低調嘛,應該不會被人發現的,可誰知
看來還是被人盯上了,不然萬曆皇帝不會反應如此神速。
可既然萬曆皇帝都已經帶着人馬趕到這兒來了,朱翊鏐也避無可避,只得如實回道:“皇兄,我要出京。”
萬曆皇帝顯然有點不高興了,以責備的口吻道:“皇弟,你要出宮,爲什麼不與皇兄商量一聲而要不辭而別呢你要出宮,皇兄怎麼也得給你安排餞行之禮啊偷偷摸摸地走什麼意思嘛”
朱翊鏐道:“皇兄,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想因爲我而驚動朝臣。”
“即便如此,你也得知會我一聲吧我是你親哥哥啊難道是我哪兒做得不夠好嗎”萬曆皇帝深感委屈,“兩次廷議,都依了你,讓我落下一個薄情寡義的名頭,這次你又這樣,讓天下人怎麼看我你連說都不說一聲,天下人還不以爲是我將你逼出京的”
“皇兄,離京是我的宿命,因爲我是朱家人。”朱翊鏐回道,“至於爲什麼提前沒有知會皇兄一聲,那是因爲皇兄還沒有看到我給你留的信。在信上,我有解釋的,皇兄回去可以看。”
“皇弟要去哪裏”
“給皇兄的信上也有解釋。”
“皇弟,請聽我一勸,還是隨我回去吧,你現在已被褫奪封號貶爲庶人,可以不必離開京城的。我只有你這麼一個弟弟,王恭妃又即將臨產,你說了將會是皇子,即便要離京,也得等親侄子出生吧爲什麼要急着偷偷摸摸離開你這樣讓我很難做的。”
在其他人看來,萬曆皇帝從一開始現身就沒有用習慣性的稱呼“朕”,而一直用“我”來代替,可見他連夜追到這裏,並不想拿皇帝的身份壓人,或許只想與朱翊鏐講兄弟情。
這樣一想的話,好像,確實朱翊鏐失禮了:想要離開京城,總得知會自己大哥一聲吧。
而且萬曆皇帝追來,的確給人造成這樣一種感覺。
然而站在朱翊鏐的角度,他本心其實並不像馮保擔心的那樣,認爲最大的危險來自於萬曆皇帝。
但此時此刻,這種話肯定不能當着那麼多人面前說,要說也只能與李太后關起門來說。
甚至都不願意與萬曆皇帝說,影響君臣關係啊
所以,面對萬曆皇帝的疑問,朱翊鏐躬身說道:“皇兄,關於我爲什麼要偷偷離開京城,孃親自會告訴你的。今晚就請皇兄放我走吧。”
萬曆皇帝搖頭,堅決地道:“不行,這次我不會答應皇弟的。除非你心裏壓根沒有我這個大哥,不認我。”
“皇兄,難道你真的要逼我嗎”
“我沒有逼你,是你一直在逼我,而且這不是第一次了。”萬曆皇帝用幾近怒吼的語氣道,“剝奪俸祿與一切獎賞補給是你逼我答應的,後來褫奪封號貶你爲庶人也是你逼我的,這次你又要偷偷摸摸離京,我不會再答應你。”
“皇兄”
“皇弟,你不必多說了”萬曆皇帝直接搶斷,態度堅決,“要說,你即刻隨我回京,到孃親面前說去。”
見萬曆皇帝動怒,錦衣衛指揮使劉守有忙勸道:“對呀潞王爺,爲什麼一定要大晚上趕路呢幸好沒走出多遠,你就聽陛下的,回宮吧。潞王爺若真急着離京,便如陛下所言,光明正大轟轟烈烈送潞王爺出京不好嗎”
朱翊鏐嘆了口氣,道:“我現在不是潞王爺了,只是一個普通人,又何必興師動衆勞煩諸位大人呢。皇兄,放過我們,都走到這兒了”
萬曆皇帝再次搶斷:“不行,今晚你必須跟我回去。”
“皇兄難道真要逼我”
“你皇兄可是一國之主啊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難道我的話就這麼沒有威懾力嗎皇弟你聽着:朕命令你回去。你敢抗旨不遵嗎”
朱翊鏐一時杵在原地,沒想到萬曆皇帝比他還要倔。
“皇弟,難道要我命令錦衣衛動手嗎”
“”朱翊鏐沒有說話。
嚇得申聰和馬伕渾身直哆嗦。
尤其是申聰,他萬萬沒想到遇李太后截道,又被萬曆皇帝追來了。本以爲老爺一切都已經安排好,只需他應付京城的一些關卡,哪能想到當朝最有權勢的兩個人都出現這裏
早知如此,這個任務哎,打死他也不敢接啊
所以,申聰跪着匍匐於地,一動不敢動,頭也不敢擡。
“皇,弟”萬曆皇帝擡手,怒喝。
這是要下命令的節奏。
然而,朱翊鏐依然站着一動不動,也沒有搭話。
這在旁人看來,就是無聲的抗議。
於朱翊鏐而言,他是在等待。
“劉,守,有”萬曆皇帝又是大喝一聲。
眼看就要下令強行帶人了。
正在這時,忽然衝出一騎,焦急地喊道:“陛下,陛下”
不是別人,正是首輔申時行。
這再次出乎朱翊鏐的意料之外看來問題越來越棘手了。
如此一來,萬曆皇帝豈不是更要彰顯他的威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