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好比戰場上的軍隊,所有的退路都被堵住,除了硬拼,別無他法。
但與下棋不同的是,戰場上的硬拼,有時還真能殺出一條血路來。所以纔有個詞語,叫置之死地而後生。謀士們落了子,最終還要看將士手裏的刀硬不硬。
中條山南麓,名爲下嶺的山坳中,一支二百人的隊伍正在林間空地上行走。
這些人皆是青壯,手持柴刀鐵鐮等兵器,腰間掛着土製手弩。最前方首領模樣的男子還穿了套隋制扎甲。隊伍中間每隔丈許便有一輛滿載麻袋的板車,像是在押運輜重。
隊伍走的很慢,主要是那名首領很警惕,眼神不停的掃視周圍的樹林,一隻手始終不離腰間刀柄,似乎是察覺到了危險的味道。
一陣山風吹過,林間樹木上的枯葉颯颯作響。幾隻老鴉忽然飛上了天空,“嘎嘎”的叫着。
“停!”
打頭的男子擡起手臂,剛叫停身後的隊伍,左右林間便響起了大片的腳步聲。
“呔!”
一聲大喝猛的傳來,嚇了衆人一跳。
只見前方一顆兩人環抱的大樹後忽然跳出一個高大身影。身披樹葉僞裝,手中倒提一把丈二的雙刃補刀,大咧咧的擋在路中,擡手指着警惕的隊伍喝道:“對面的人聽好了!此山是某開,此樹是某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好膽,你可知某是……”
隊伍前着甲的首領聞言大怒,唰的一聲拔出腰間橫刀,指着漢子便要宣告自己的身份。可不等把話說完,旁邊的樹林裏就傳出另一道氣急敗壞的吼聲:
“停!”
李大德手裏拎着一個樹枝,風一般的衝了出來。藉着助跑一個起跳衝到前面攔路的男子身前,直接把他踹翻在地。
“麻痹的,你是在表演嗎?這就是你的計劃?你是不是傻?神特麼此山是你開,唱戲啊?老子是怎麼說的?埋伏,埋伏!你特麼這是埋伏嗎?你怎麼不去他家告訴他呢?”
一邊說,手裏的樹枝一邊劈頭蓋臉的往下抽。
“啊呀,三爺我錯了!這不是,戲文裏都是這樣說的嗎!哎呀,別打了!我錯了,我不敢了啊!”
地上的漢子護着臉,一邊打滾一邊求饒。聽聲音,竟是趙德柱那缺貨。
而另一邊,負責“押送糧草”的也不是別人,正是中條山民兵團的團長馮立。此刻,這位自詡通文精武的漢子,正眼角抽搐的看着對面的景象,忍不住嚥了下口水。
真抽啊!
眼下衆人就在距離東坪不遠的山坳裏進行某東家所謂的軍事演習,模擬整個搶劫過程。而作爲演習總指揮,李大德對於雙方的表現是極其不滿意的。
抽完了趙德柱,又轉身看向馮立,眼神不善。
後者肩膀一縮,差點沒忍住轉身跑的衝動。平日裏不苟言笑的漢子,此刻竟然擠出一絲討好來。
“三爺,門下這個……”
“這什麼這!他傻,你就陪着他傻是吧?”
畢竟是他大哥的門客,又是李建成親自安排的護衛隊統領,李大德自然不會動手。但也沒給太多面子,毫不客氣的罵道:“遇到這種蠢貨攔路,你不直接抽刀子砍丫的,居然還跟他廢話?你的職責是安全的把糧食運到營地,只要是阻礙任務的,不管是誰,一律砍死!懂嗎?”
“呃,懂,懂了!”
馮立嚥了下口水,連連點頭。
“再來!”
李大德黑着臉轉身回了樹林,身後的趙德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低着頭又躲回去藏好。馮立也帶着所謂的運糧隊轉身,回到起點再來。
過不一會兒,隨着林間一聲又一聲的怒吼,李大德的罵聲也不斷響起。
“你特麼是豬麼?人家離你這麼遠,你喊什麼喊?生怕別人不知道這裏有埋伏是吧?再來!”
“停!馮立你搞什麼鬼?你發現誰了就停下不走?再來!”
“停,停!你倆給我滾過來!誰讓你倆單挑的?有病吧?來幹什麼的不知道,還以爲自己是常山趙子龍?滾回去再來!”
就這樣來來回回的跑了十幾遍,即便是拉的假糧車,大傢伙也都累的夠嗆。馮立被悶出一身汗,趙德柱更是嗓子都喊啞了。可李大德還是不滿意。
衆人還是沒能理解他的想法,又或者說潛意識裏並不適應這種節奏,始終當成是在演戲。一看見對方,就憋不住想講幾句“臺詞”,對“觀衆”表達點兒什麼。
李大德叫上自己的頭號保鏢頭子,帶着運糧隊去了起點。原地留下馮立想了想,便走向趙德柱。
表現這麼差,他可不好意思真歇着。當不了“警”,那就當“匪”唄。
找了一個之前沒藏過人的大樹爬了上去,躲在枝丫後面,盯着來來回回已經被踩出一條小路的林間空地。等了好一會兒,腳步聲纔再次傳來,還伴隨着說話聲。
有人出現,走在最前方的,正是甲冑在身的李成。
“唔次噢~~呼……”
相鄰不遠的樹幹上,趙德柱差點又沒忍住跳出去。馮立扭頭看了他一眼,再回頭時,李成帶人已經走近了。
前者皺眉,這才發現對方只來了十個人。而且站的很分散,都是貼着樹林邊緣行走,像是探路一般。
“該死!怎麼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暗罵了自己一聲,心想枉自己還覺得懂兵事,竟然連派出斥候都忘了,怪不得三爺不滿意。
正在這時,樹林外的李成說話了。
“你們幾個,去樹林裏轉轉。看看有沒有樹上、草叢裏藏了人的。每個可疑的地方,都用兵器捅一遍!”
“喏!”
來回跑了一上午的“警”方隊員們,此刻終於有的新玩法。一個個都興高采烈的,拿着刀子就往幾處藏了人的地方跑。
“狗日的,李成你耍賴!”
不等別人捅,趙德柱就自己跳了出來。一臉憤憤的指着李成罵道:“你都知道我們藏在哪了,這不公平!”
“公平?哼,你怎麼不去山外面和賊軍說啊?三爺說了,有本事你們就別讓他提前發現,只要發現一回,就算你們失敗!”
李成掐着腰,得意洋洋的站在那教訓趙德柱。那小人得志的表情,恨得後者咬牙切齒,偏又說不出什麼。
“好了,正是此理。某現在算是明白,爲何三爺說演習就是實戰了!再來過吧!”馮立出了藏身的大樹,勸了幾句,便拉着趙德柱重新安排衆人隱藏。
接下來的時間,倒成了衆人與李成帶領的斥候小隊之間的較量。李大德領着剩下的人留在起點,壓根兒就沒動彈過。
一連過了兩個時辰,期間他甚至還抽空吃了個午飯,溫習了一遍廣播體操。直到李成再次回來,示意沒發現衆人的藏身地點時,才滿意的拍了拍手,帶着隊伍向林中走去。
馮立和趙德柱這次玩了個心眼,是等李成帶着斥候小隊回去了才從樹林深處出來埋伏。也就難怪李成找了許久都沒發現人。
看着逶迤行來的隊伍和李大德的身影,躲在林邊一處灌木後方的馮立和趙德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終於過關了!
馮立心裏暗歎着可真不容易,同時把手摸向腰間的刀柄。正在這時,身側一空,隨着灌木晃動,趙德柱已經跳了出去。
“呔!天兵再此,投降不殺!哇哈哈哈……”
沙啞的喊聲自林外響起,馮立臉上的笑意僵住,嘴脣忽然委屈的有點發抖。
樹林外,李大德黑着臉看着攔在前方的傢伙,連罵人的慾望都沒有了。直接揮了揮手,對身旁人道:“射死他!”
“嘿嘿!”
最前方的幾人不懷好意的笑了笑,二話不說便舉臂上弦。隨着一陣弓弦響動,十幾支前面包了布條的羽箭便飛了過去。
“噗~”
“噗噗~”
一連串的碰撞聲響起,布條裏包的沙土飛揚,頓時把某人砸成了個土人。
“都給我瞄準兩側樹林,出來一個射死一個!”
沒理會哭喪着臉的趙德柱,李大德惡狠狠的下令。身後的衆人轟然應諾。
一刻鐘後,“匪”方全滅,包括馮立在內,全都頂着一臉泥土站在林間捱罵。
“不開竅啊,真是不開竅!就你們這樣的水平,連我這個不懂打仗的小白都對付不了,還想下山搶糧?趁早洗洗睡吧!老子丟不起這個人!”
李大德在咆哮,而馮立和趙德柱兩人則是羞憤欲死。
二百對二百,還是打伏擊戰。結果對方毫無損失,己方團滅。這人丟大了哇!
馮立斜着眼睛瞥向小趙同學。
他已經想好了,等下如果想不這麼死,必須在第一時間先捶死這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