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錦年在忠勇候府大門外下馬,就見元秋拉着蘇默從馬車裏出來了。

    饒是見過多次,祝錦年依舊不得不感嘆,蘇默美得不似凡人。即便是雙眼蒙着墨色綢帶,更多了幾分超然世外的謫仙感。

    祝錦年對元秋的那一點心思,如今是徹底沒了。簡單來說,他不配……

    齊穎請了他們進門,十分客氣。剛進齊府,管家就告訴齊穎,太子來了。

    齊穎愣住。她昨日回去並未見到君紫鈺,但因爲今日還要出門,所以派人去跟君紫鈺打了聲招呼,君紫鈺知道她今日要請元秋上門給齊明醫治。

    但君紫鈺沒提過他要來齊家。事實上,他這兩年來齊家的次數,屈指可數,還都是爲了做給君兆麟看的。

    齊穎一時有些擔心。齊明性子直,受傷之後脾氣很不好,得知君紫鈺冷落齊穎很憤怒,她真怕齊明說什麼不該說的話惹惱君紫鈺。

    畢竟是結髮夫妻,雖然齊穎從未得到君紫鈺的寵愛,但也算了解他的爲人。表面溫和從容,處事圓滑的東明太子,實則心胸狹隘,利益至上。

    但君紫鈺的真面目很少有人看到過,連他的親弟弟君紫桓和親妹妹君靈月都不知道。因爲君紫鈺明面上對君紫桓和君靈月真的是無條件地寵着護着,有求必應。

    不過齊穎帶着元秋他們到齊明的住處時,見齊明正跟君紫鈺談笑風生,氣氛很是融洽,這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齊明颳去了鬍子,面龐清瘦蒼白,容貌並不算太出色,但眉目端方,一臉正氣。他今日還換上了齊穎先前給他做的新衣服,好好收拾過。曾經血戰沙場的人,饒是殘廢了坐在輪椅上,依舊讓人不敢小視。

    齊家一門忠將,今年二十五歲的齊明在出事之前是東明國年輕一輩最出色的將領,他進入軍中嶄露頭角的時候,東明雙子星容元楓和容元誠才十歲出頭,還是孩子。

    所有人都以爲,齊明前途大好,定能建功立業,加官進爵。

    可上天似乎總是在捉弄齊家,讓齊明一個在馬背上奮勇殺敵的猛將成了個殘廢。原本的齊將軍府成了忠勇候府,爵位是有了,可府裏只剩下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忠勇候,可悲可嘆。

    “太子殿下。”齊穎行禮,面上帶着得體的微笑。

    “呵呵,沒有外人,都不必多禮。”君紫鈺親自推着齊明的輪椅,把他從窗邊推到桌旁,好讓元秋給他看傷。

    元秋先牽着蘇默,給他找了個位置坐下,齊穎讓下人奉茶。

    君紫鈺笑着走過來,“本宮不懂醫術,陪蘇默聊聊。容小姐,大哥的腿,就靠你了。”

    “自當盡力而爲。”元秋點頭,示意祝錦年把齊明推到內室去。

    齊穎跟着進去,外面只剩了君紫鈺和蘇默。

    “你的眼睛,什麼時候能恢復啊?”君紫鈺看着蘇默,眸中閃過一絲懷疑。

    蘇默神色淡淡,“明年。”

    “父皇賜婚,成就了一樁好姻緣。你跟容小姐伉儷情深,真是羨煞旁人。”君紫鈺笑着說。

    蘇默點頭,“天意。”

    “呵呵,確實是,天定姻緣。說起南詔國,誰也沒想到最後登上皇位的竟然是蘇晏。本宮記得,你與蘇晏關係不錯。”君紫鈺試探性地問。

    蘇默搖頭,“一般。”

    君紫鈺笑意淡了許多,端起茶杯,不說話了。他總覺得蘇默不簡單,問過君紫桓,君紫桓說蘇默長得美人又好,身世遭遇還格外悽慘,所以才得了元秋喜歡,沒有別的。

    內室裏,齊明向元秋和祝錦年道謝,說不管能不能治好,都很感激他們今日前來。

    齊穎心中酸澀。齊明彷彿一下子突然振作起來了,言行得體,甚至在君紫鈺面前都收斂着,學會了虛與委蛇。但齊穎知道,齊明這樣做,都是爲了她,怕君紫鈺爲難她。

    可她的哥哥,原本也是天之驕子,自小讀書刻苦,練武勤奮,從不懈怠。當年齊明最後一次出征離家前,對齊穎說的話,她依舊記得清清楚楚:

    “小妹,你等着,哥哥這次一定給齊家打個爵位回來,到時候你嫁人,這滿京城的公子隨便挑,誰敢欺負你,我打得他滿地找牙!”

    曾經意氣風發的齊將軍如今鋒芒不見,青梅竹馬的戀人成了陌路,唯一的妹妹被人冷待,而他有氣有怒都自己受着,在外人面前,從來不會丟了齊氏將門的尊嚴和禮數。

    祝錦年只是來做元秋助手的,也不敢說什麼保證治好的話,接下來都看元秋的。因爲他們的師父柳仲都沒辦法,祝錦年肯定不行。

    元秋從進門就沒說什麼話,她只是作爲醫者來這裏,不談其他。

    元秋先給齊明號脈,沒有中毒,身體狀況還可以。畢竟是自小習武之人,原先身體十分強健,殘廢也就是兩年前的事,不算太久。

    元秋已經問過齊穎,知道齊明當年一條腿中了箭,一條腿是被人砍斷了筋脈和腿骨,同時胸口中了一箭,還被砍了一刀,昏迷不醒。因爲在邊關,軍醫水平有限,處理了傷口之後就被樊驁加急送回京城救命。柳仲把齊明從鬼門關拉回來,盡力給他醫治雙腿,但他卻再也站不起來了。

    元秋使勁按了一下齊明當初中箭的左腿,“有知覺嗎?”

    齊明臉色突然變得不自然,遲疑了一會兒,點頭,“有。”

    “你這條腿只是中箭,醫治及時的話,應該不會殘廢。”元秋讓開,示意祝錦年把齊明的褲腿挽起來細細檢查一下。

    齊穎蹙眉,“哥哥,你不是說兩條腿都沒感覺了嗎?”

    當初柳仲也覺得奇怪。按理來說,最後齊明就算殘了,也是殘一條腿,另外一條腿本來是有救的,柳仲也真的盡力了。

    齊明臉色漲紅,“我沒說實話,是……”

    “齊侯是覺得一條腿殘了也是殘廢,不想拄柺杖,覺得傷自尊?”元秋看出了齊明的心思。

    一個原本在馬背上意氣風發的男人,讓他拄着柺杖出現在人前,一瘸一拐,他心理上無法接受,倒不如說雙腿都殘了,關起門來不見人。

    齊明神色赧然,“是,反正一條腿殘了,什麼也幹不了了。”

    齊穎紅了眼,卻也說不出指責齊明的話。最難受的是他自己,他不是想騙人,只是放棄了。

    祝錦年細細看過齊明左腿各處筋脈,上面的傷疤早已癒合,說沒有看出什麼問題來。

    “師弟,你扶着齊侯,讓他站起來,試試單腿走路。”元秋說。

    齊明既然決定要爲了妹妹,重新站起來,當下也不再顧忌什麼,任由祝錦年把他拉了起來,整個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了祝錦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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