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問君姝 >第192章 霧氣
    陰韌這兩年來總是噩夢連連的。

    夢中花明月暗籠輕霧,他看不真切,卻隱約知道自己正在經歷一些重要的場景記憶。

    那種感覺十分新奇。

    夢中總有一個不顯示真容的女人被他以各種方式欺辱,他驚訝於自己居然會喜歡女人,也以爲那個女人應該是自己算是喜愛過的楚泠。

    直到前一段白霧微散,他窺視到一瞬霧氣那頭的東西,方纔瞭然。

    夢境的真實感,令他覺得不可思議。雖然甦醒之後的他不一定記得夢裏的場景,但每每睡起,他心中都有一股悵然若失的感受。

    尤其夢中人讓他看清的那一笑以來,更是這樣。

    明知眼下正自己是奪取權位的關鍵時候,陰韌卻認爲自己應該還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

    每日作畫成了他最要緊的事。他本來就愛畫,現在的他,更是喜愛。

    除了不可少的處理公務的時間,他就是陪着天隆帝的時候,也在作畫。畫室從那裏搬到了這裏,僅此而已。

    天隆帝不由很是有些荒謬的感覺。

    自古以來,謀朝篡位的亂臣賊子不少,就連他燕氏一族,對於蕭氏來說,也是叛臣。

    如若不然,從先帝時期開始,大商朝廷做什麼要反覆修史,無非也只是爲了一個“正統”二字。

    猶記得那年先帝登位,忙着清洗蕭氏遺臣,忙着鞏固兵權,甚至忙着收攬民心,哪裏像是陰韌這樣?不知道的,還當他是來御書房度假。

    陰韌固然是用了幾場邪性手段威懾於人,但他也僅僅是弄了那麼幾下就作罷了。

    甚至於那些反對他的人,他也大都留下,並不趕盡殺絕!

    天隆帝猜不透,索性不猜。

    他倒是想看看,他是在他的面前,畫的什麼?!

    桌面前面,陰韌所畫的,自然是他一直在畫的那個少女。

    香菸繚繞的宮室之中,沒落的帝王是畫者唯一的看客,陰韌下筆專一,專一到天隆帝竟然也忘了自己眼下正是階下囚,轉而十分得趣地盯着陰韌看了起來。

    陰韌大概是古往今來最不上心的造反者。等他把手裏來源於夢裏的畫面完全落到紙面上,花費了幾日工夫把畫給畫成三月和四月之間的鐘聲也敲響了。

    四月初一,桐州告急,加急的信件被送進京城,陰韌卻吩咐人將他剛剛畫完的畫裝裱了,送出宮去。

    天邊的太陽纔剛剛露出一個魚肚白,皇宮還沉浸在一片昏暗之中。像是魅惑人浴血似的,朦朧中有一種玫瑰紫的感覺。

    楚絳起了一個大早,近在咫尺的溫熱感讓他知道身邊有人。

    不過身邊的女人,依然是青樓裏那個被他請回家來做戲的那一個。二十多歲,算是老姑娘,但又的確有一種少年人沒有的成熟風韻。

    晨莢既然拿錢辦事,就要好好幹活。雖然不明白麪前正在更換衣裳的男人爲什麼要花重金讓她裝出一副受寵的樣子,但對方確實是已經向她許諾,事成之後,會安排她離開那個鬼地方。

    但這露出精壯胸膛的男人多麼有魅力?她閱男無數,一眼就知道,這是極品。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又不是什麼不動凡心的九天神女!

    楚絳看到晨莢略略帶上了一些溫度的眼神,只當做沒看到。

    楚氏這樣的人家,她會想留下也實在正常得很。楚絳一邊穿上外衣,一邊平靜無波地道:“姑娘還沒決定契約結束之後,去哪裏嗎?”

    一句話,就像是冷水一樣,潑在晨莢頭上將她多餘的美夢給打破了。她急急忙忙:“只要小日子安穩,沒人知道我的過去,就成了。”

    楚絳眼角餘光裏似乎看到窗外有一個身材臃腫的身影在那裏探頭探腦的,應該就是晨莢口中躲避還來不及的老鴇。

    老鴇也正在探聽屋子裏的動靜,沒想到面前的門突然就被大力打開,她一時沒有防備,直直往前栽倒,摔了一個倒栽蔥。

    楚絳卻是看也沒有看她。這叫晨莢的人,正是這老鴇二十年前意外懷孕生下來的女兒,恩客不知凡幾,老鴇也不清楚晨莢的父親究竟是誰。

    都說虎毒不食子,老鴇卻忍心叫自己的親生女兒接客,花着女兒出賣尊嚴賺來的銀子,還動不動就打罵……

    晨莢忍無可忍,便答應楚絳,和楚絳做了一筆交易。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林茜檀那邊也聽說過這老鴇的名字。說是跟着女兒進來伺候的。

    楚漸爲此和兒子生氣,說他自甘墮落,和風塵女子爲伍。

    “天下之大,什麼人都是有的。也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資格做父母。”林茜檀像是玩笑一樣,做了一個這樣的評價。

    林權不知道從何處聽說林棟與她伸手拿錢的事,林茜檀還在孕中,他就跑到楚家擺足了父親的架子。

    這也不過是三天前的事,屋子裏的丫頭們,都有一些印象。林茜檀一個子也沒有給林權,說她念完了經文就不要和尚也沒關係,林權反正也沒有把她當女兒。

    錦荷故意把滾燙茶水撒在林權的身上,變相地把他趕了出去。林權不記得錦荷,再聽錦荷說話語氣,還以爲是楚氏的哪個丫頭。

    “可不就是麼。”錦荷走過來說道:“生而不養不育,甚至遺棄,還不如不生。”

    屋子裏的丫頭們聞言,便大多都低下頭來,沉默不語。

    錦荷這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林茜檀喫過早膳,只做一些簡單的事打發光陰,碧書卻是拉着錦荷出去說話去。

    林茜檀甚至還能聽見碧書在那裏嘀咕:“你又說這個做什麼呢,豈不是勾起衆姐妹的傷心事。”

    林茜檀身邊這些丫頭,除了碧書這樣的,還有個哥哥之類的親人,其他的大多都是小小年紀就被賣被扔。

    錦荷的聲音消失在了門後面:“做了錯事的,又不是我們,我們難受個什麼?該難受的,應該是那些拋棄自己孩兒的人!”

    楚泠開設養生堂,收容諸多孤兒,錦荷就是從那裏來。周逸待她再好,楚泠待她再好,也沒辦法取代完整的家。

    林茜檀如今繼承母志,也用心經營養生堂。光是京中這塊地界上,每幾天準能撿到一個被遺棄的孩子,而且絕大多數都是女嬰。

    戰事一起,恐怕這樣的事情就更多了。

    王元昭送回來的最後一封的書信上曾說,他已經身在軍中。現在陰韌公開拘禁天隆帝,送了他一個現成的旗號。

    兵馬本來就是以復興大夏爲號,現今更是可以堂而皇之地“清君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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