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件事情,是陸家老爺以生辰八字和他多年之前走丟的女兒相同當作藉口,決定厚葬晴川。晴川因此被陸家認作義女,葬入陸家墓地祖墳。
第二件,是這事低調。陸家並不公開殮葬,除了楚家,其他家族偶有想起來去問候一聲的,也都被婉拒。各家就是有送儀禮的,也都是交託給陸府門房。
陸靖遠本來尋找妹妹也算不上是什麼多麼機密的事。人人也都聽說過陸家有那麼一位走丟的嫡小姐。
陸家這事做得,又因爲這樣而實實在在有那麼些古里古怪的了。
林茜檀多留了個心思,叫人問了問,回來稟報她的人告訴林茜檀,只能遠遠看見陸家府邸裏面確實到處都是白幡藍綢,看上去像在舉喪。
林茜檀還算了解自己那個前任婆婆的行事做派,她可不想被人揹後捅了一刀還傻愣愣的。
霽月於是去了。
陰氏藉着陸家的勢頭,這兩年不說把日子過得多好,起碼喫穿還是得到了保障。
林茜檀原本也並不非得把這位婆婆往死裏整治。見她一度消停,也沒有再去管她。
可霽月問回來的事情讓人聽着好像也不是那麼一回事?
“奴婢也只是問到陸家老爺回家之後,連着兩三天都和那陰氏待在一起這麼一件事情,至於房中說了什麼,打聽的人隔得遠,倒是不曾聽見。”
霽月又說了一些其他的事。
陰氏夾着尾巴做人,在陸家卻也憑本事算得到陸家父子的信任。若是陸家的婢女說的屬實,那麼看來她也並沒有把兒子的事擱下。
林茜檀想着,還是將這事與楚絳說說,他在官場上行走,和陸靖遠的接觸也比較多。讓他去探探口風,免得陸家被當了槍使,而她也憑白捱了那看不見的子彈。
楚絳倒是不覺得陰氏和林茜檀能有多大仇。在他看來,董庸的死和林茜檀沒有關係。
既然無關,何至於要在背後捅刀子呢?
不過林茜檀既然都說了,他還是會照辦。她說過的話,他幾時不上心。
陸家低調地辦了喪事,晴川被人偷偷摸摸地做好了後事,楚絳在衙門上碰見陸靖遠的時候,已經是七八日之後。
兩人遠遠碰見,面對面停下。
陸靖遠已經不是那天那樣衝動的樣子,從他的神色上也已經不太看得出來他心裏有什麼心思。
甚至於還十分謙遜地跟楚絳表達謝意,說什麼“如果那天沒有你”之類的話。
楚絳和他約了去茶樓喝茶,兩人年紀相近,共同愛好也不少,楚絳曾與林茜檀說,此人穩重,可交往。
楚絳探不出什麼,兩人在茶樓分別。
畫舫上的案子若非牽扯陸府,恐怕也被人談論不了幾天。沒過多久,撈錢不成反倒把自己弄進了監獄的老鴇無人問津地死在了大牢裏,連個追問死因的也沒有。
林茜檀想着陰氏一時之間也弄不出什麼幺蛾子來,便暫且擱下。九月是秋冬之交,也是年裏準備過冬的時候。
各種送禮回禮的雜事一忙活,這事也過去了。京城裏想當然又有了新的話題,大運河上威風凜凜的女將陳靖柔成爲熱門的話題,一時之間倒是沒人去議論畫舫上的事了。
九月下旬,人們已經習慣新的朝廷。新帝和天隆帝截然不同,別有用心的大臣再三要求採選,他都以眼下民生爲重做理由拒絕。
幾家歡喜幾家愁。
陰韌帶走了大筆財富,國庫的確並不充盈,大臣們多提幾次,發現王元昭確實沒有那個意思,便也暫時作罷了。
魏氏子弟勢頭盛,後宮又只有魏嘉音一人椒房獨“寵”,不由引人羨慕嫉妒。
明知這些只是暫時,魏嘉音卻還是忍不住心裏高興。王元昭哪怕只是做做樣子,也會抽出時間到魏嘉音寢宮裏休息休息的。
只是比起在晏國公府時有人管束盯視,皇宮裏也許自由得多。雖說盯着看的人不但沒有變少,反而變多了。
宮裏的寢宮也並不比外頭的暖和,待在身邊的人就那麼多,到了夜裏宮殿就太過冷清了。
到了夜深人靜時,魏嘉音也會睜着眼睛偷看那麼幾眼躺在身邊的男人。王元昭對人敏感,魏嘉音這樣做的次數多了,他就是在睡夢之中也能有所察覺了。
世上最難去勉強的事情就是感情,王元昭只有裝作毫無察覺,才能夠繼續和魏嘉音相處在一起。
這一夜,照例是等着魏嘉音睡了過去,王元昭才悄悄爬了起來,去了外頭廊下,守在暗處的宮人看了,雖然不敢打擾,但不免也得嘀咕嘀咕。
王元昭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嬌滴滴的大美人不去抱着,怎麼大冷的天跑出來和他們這些伺候人的一起吹風?
王元昭爲了不叫自己去想不該想的人,乾脆思考起了朝政上的事情。
顧瀟巍年紀雖輕,卻可放在相位;鄭國公得他恩情才能恢復爵位,也必定忠誠,也可以授予重任;林茜檀的表姐楚佩以及曲芙等女官心思細膩,精通語言,也許可以試着叫她們擔當海外典籍的翻譯……
最近在議論得最多自然還是東都的事。
衆人早都知道東都易守難攻,現如今還有人提出應當撤軍休養生息的。王元昭也知道,東都如果不能一擊而下,國庫能夠提供的糧草確實是比較有限的。
雖說他還有其他錢糧來源途徑,但杯水車薪。
那最後一塊京華夢景圖的碎片在哪裏?
王元昭不禁又一次這麼想到。
若是能夠找到那傳說中的夏朝寶藏,也許能爲當前的局勢解決一個大麻煩。林茜檀自然願意出資,是他不願。
興許是母子連心,同一時刻夏三娘也沒有在睡覺,睜眼躺在黑暗之中,想的也是同樣的事情。
她窸窸窣窣的動靜,終究還是驚動了身邊的人,她剛動得厲害些,外頭便傳來一道聲音壯着膽子詢問她:“主子,您醒了?”
夏三娘聲音輕盈,在暗沉之夜裏卻有一種低啞:“早就醒了,有一會兒。”
外頭人便問要不要水。
夏三娘乾脆便爬了起來,飲用幾口水,又穿了衣服,也來到了窗戶前面待了有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