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紙上卻留下一個濃重的墨點。
短暫一瞥間,她感覺他好像有了微妙的變化,不知是頭髮長長了,又或者是下顎的棱角更爲分明,猶如喬木枝頭漸濃的綠葉,被時間洗出堅韌的青色。
衆人如常考試。
待到鈴聲響起,考試結束,那些受束縛的聲音才被解放了出來。
多數男生圍在陳濯飛的位置上。
“老陳你回來的真不是時候,正好趕上考試。”
“競賽考得怎麼樣?”
“別管了,快快快對這場考試的答案,看看我的準確率。”
“我看老陳趕着回來,是想見誰吧。”
“誰啊?”
“見它咯。”一個男生突然冒出來,晃了晃剛從章芸溪那順走的一支圓珠筆。這一看就是女生的筆,用來以物代人。
其他人也隨之發出怪笑。
周朗:“……”
已經知道內情的他看向陳濯飛,對方的臉色算得上平靜。
他又去看章芸溪,就見章芸溪“騰”地從位置上站起來,像是要往這邊走。
周朗頭皮一麻,莫名替他們緊張。
他立刻數落那個男生,“你怎麼拿人東西?”
這邊,陳濯飛也在這時候起身,從那個男生手裏拿走了筆,“以後這話別說了。”
那語氣頗爲認真,讓人沒法繼續笑下去。
那個男生更是愣住了。
緊接着,陳濯飛就從這羣男生的包圍圈裏走出去,將筆交還給走過來的章芸溪。
章芸溪也沒多說什麼,平淡地道了聲謝就回座了。
衆人面面相覷,搞不懂是怎麼一回事。
那些剛到嘴邊的調侃都剎住了車。
有人低語問旁邊的人:“怎麼回事,吵架了,還是分手?”
但其他人也沒法回答他。
連楊一洲都沒擡頭搭理他們。
只有周朗悶咳了兩聲。
他在陳濯飛去參加競賽前,就被威逼利誘了一番。現在人都回來了,更不敢往外傳。
他忍住了沒八卦,憋得很辛苦。
而不將分手這件事告訴其他人,是陳濯飛和章芸溪一致決定的。
直接把結果告訴衆人,會點燃他們的八卦熱情,到處傳播。不說才能將消息控制在他們周邊的熟人範圍裏,只等記憶從他們的腦海裏淡去。
萬檸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但沒有扭頭去看。
等章芸溪重新歸座,她才和對方說道:“晚上我去圖書館,不和你們一起喫飯了。”
章芸溪回了句“好”。
學校借了週日的時間安排考試,就取消了晚自習。
考試結束後,萬檸抱着紙筆和水杯去了圖書館。
她已經在課間吃了麪包充作晚飯。
圖書館的閱覽室坐了一半的人,不說落針可聞,也鮮少私語聲。萬檸便也輕手輕腳地落了座。
約莫半小時後,旁側與她隔開兩個位置遠的椅子被拉開。
她起初沒有注意,只在翻頁時的微微一瞥間,餘光看見了那雙熟悉的手,和手的主人。
心跳比思考快了一步。
她猶豫剎那,仍然假裝沒看見,沒有和他打招呼。
索性陳濯飛不知是沒注意,還是和她一樣專心看書,同樣沒有要和她說話的意思。
兩人一左一右,各坐一頭。
周遭是翻書的輕沙聲,這撫平了她緊張不安的心情。
直到萬檸將手邊的書本翻過一頁,忽而發現他沒有在看書,而是將書本推到一旁,伏在桌上睡着了。
白熾燈洋洋灑灑地填滿了這個空間,但也沒能叫醒他的眼皮。
陳濯飛的側臉埋在手臂間,睫毛在眼下落着陰影,是完全放鬆的時刻才流露出疲倦,但他的呼吸卻安然平穩。
就好像卸下了長久以來的重擔,而這裏,是一個讓他覺得能安心休息的地方。
她微微一怔。
圖書館再安靜,也是一個無法全然放鬆的公共場合。
如果他累了,爲什麼不回宿舍?
沒有等她想明白,便有人來和她打招呼。
“檸檸。”
她偏過頭。
是她的兩個好朋友,高一就認識的同學。
她眼裏也浮現出幾分驚喜,同樣小聲道:“你們也在。”
她們偶爾還會見面,但另外兩人分在一個班級,相比較起來,和她的交集自然就少了。
她們笑道:“怕期末成績難看,臨時抱佛腳。”
大約是這細碎的說話聲吵醒了旁邊睡覺的男生,當其中一個女生問“旁邊空位有沒有人”時,話未說完,便有一道影子斜映在萬檸的桌面上。
“有水嗎?”
屬於男生的偏低的聲音,一下讓兩個女生側過了頭。
是斜身來問的陳濯飛。
他語聲中還有幾分濃郁的睡意,黑髮被手臂壓得支棱翹起,姿態隨性而自然。
萬檸微怔間回答:“外面的飲水機應該有。”
他遲鈍了須臾,好像才記起,“沒帶杯子。”
她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水杯。
但未等她說什麼,他便搖搖頭,“算了。”
然後又迴歸原位,手撐額頭揉了揉,另一隻手擱在被他推遠的書本旁,不太清醒地翻了兩頁。
這一下打斷得太突然,讓萬檸連緊張都忘了。
等她再回頭,面對的是兩位好朋友詭異的沉默。
她們不敢出聲,只用手比劃着。
“這誰?”
“啊!”其中一個拍拍另一個人,用口型向萬檸確認,“陳、濯、飛?”
她們兩人多少知道一點萬檸的“祕密”。畢竟對當時的她們來說,這些學校裏的名人和明星一樣,都沒有發生交集的可能,所以也不需要太過隱祕。
當然,和明星不同的點是,很多名字她們都只當八卦聽過就忘,對不上真人的樣子。
萬檸猶豫着點了點頭。
那兩張臉上立刻浮現出好奇,“你們一起來的?”
萬檸又搖頭,用極輕的氣音道:“我……和他現在同班。”
她們道:“怪不得。”
剛纔陳濯飛的熟稔表現有了解釋。
她們倒也沒有多想,只是近距離看見“風雲人物”的感覺比較新鮮,多看了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