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有人走過,趙庭祿認出那是西頭的大蟈蟈和李二頭。他本想叫李二頭,但忍住了。
他琢磨了一會兒,擡腳向大街上走去。在出大門口向東拐時,他看見了李玉潔正領着小女兒在她家後院的道邊玩漏了氣了的小皮球。李玉潔也看見了他,便直起腰問:
“趙庭祿,你上哪呀?”
“啊,上我大哥家。”
這時,那隻小皮球滾到了他的腳下,他拾起,並不太仔細地端詳着。
李玉潔忙上前,有點難爲情地說:“球壞了,對付着哄她玩。”
她的聲音很輕,透着一點心酸和無奈。
趙庭祿響想起孫成文給的小皮球,忽然有了轉送給她的衝動。他這一走神,被李玉潔看在眼裏,就說:“趕明有錢了,買仨大皮球,一人一個。”
趙庭祿醒轉神,點頭道:“嗯嗯,孩子穿得不少嗎?別涼着。”
說完,他拔腿向前走去。
趙庭財正趴在窗臺上向外看,毫無目的,沒有指向性。他的目光由上到下由左到右不斷地搖着,卻沒有一樣東西真切地映入眼裏。趙庭祿的身影晃進大門裏後,他立刻扭轉身對依靠在西牆上的梅春說:
“你老叔來啦。”
趙梅香剛剛脫鞋坐上炕,現在聽到父親的這句話,就說:“又不是張奎來了。”
趙庭祿財很不滿梅香的話,他鼻子裏哼了一聲,訓斥道:“啥張奎,你老叔還不如張奎?”
趙梅香自知理虧,不做聲。
梅春忙下地趿拉着鞋鞋出去。這隻一會兒功夫,趙庭祿便啓門而入,坐在炕沿上。
“大哥,是明天寫彩禮單兒嗎?”趙庭祿並不拐彎兒抹角直通通地問。
趙庭財一愣,連忙問他聽誰說的。
趙庭祿猛地明白守業傳的消息一定不確實,就呵呵一笑道:“老二這混蛋說的。”
趙庭財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趙庭祿明白了,一定是守中聽錯了再傳給守業。趙庭財說完後看梅春,梅春知道父親的有些話是不能當着面兒說的,就起身到外面。外面已經暗了下來,星星已滿布於空中。
梅春猜想父親和老叔接下來說的多半還是和自己有關,不禁苦笑了一下。她想起大廣播。大廣播昨天來的時候,笑容滿面,掩飾不住的得意一覽無餘。趙庭財剛好下班回到家,氣還沒有喘勻呢。趙庭財心知頭她有事,但不順她的話說,只是說東說西的,扯張家道李家。大廣播最後忍不住說是孫書記讓她來說媒的,問梅春同意不同意。趙庭財面有難色,但只是片刻工夫又笑逐顏開道:
“我們家都同意,就是梅春還有想法。”
大廣播說:“不急不急,有想法就慢慢地想,孩子大了,不能啥事都由大人做主。”
梅春現在思考着該怎樣答覆大廣播,該怎樣向父親明確自己的態度。孫成文的勻稱的身影跳進她的眼裏,忽然間讓她的臉熱起來,是不是自己認可了他呢?也許是。自己的婚姻雖然能做主,但是那些關愛她的話語左右着她影響着她,讓她不忍拂逆。命吧?不依命又依啥?老叔今天不會和爸爸一樣的態度吧?老叔一向是嘻嘻哈哈模棱兩可的,雖然沒有明確的支持,卻有沒有明確的反對。老叔、老叔也不能給出鮮明的意見來。
梅春胡亂地思考着,到底也沒有爲自己確定下一步的打算。
四月份的空氣裏盪漾着春天的氣韻,星星顫動,狗吠聲起起伏伏。
二十幾分鍾後,梅春回屋。昏黃的四十度白熾燈下,趙庭財哥倆在談論李寶發,說他今天和大鼻子吵架的事兒。梅春聽的不那麼仔細,好像父親和老叔談的興趣也不在那個吵架的事上。不過當聽到大鼻子不滿意李寶發把手扶拖拉機手這一職位給老叔時,她的心裏有氣,便罵道:
“那個大鼻子頂不是人揍兒了!”
趙庭祿笑了一笑,對梅春說:“他就那玩意,三七旮瘩話常掛嘴上。他不滿意還能咋的,還能把人吃了?”
梅春莞爾一笑,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