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一0一章 打槍了
    在趙庭祿家的大門前,趙守志和趙守業拐向院裏,其他的都各自散去。

    進屋後,趙守業對正在用襪底託補襪子的張淑芬說:“媽,晚上我還和大哥他們一起玩去呢。”

    張淑芬只在鼻子裏哼了一聲,並未做進一步的迴應。趙守業又說:

    “今天、我今天遊街沒看成,我大哥的八卦飛得可高了。”趙守業用手比劃着。

    “哦,老二你和你哥去要點鹽,那清醬也沒了。”張淑芬下着命令。

    一張五角錢的紙幣從張淑芬的衣袋兒裏掏出來,趙守業剛伸手去接,但張淑芬卻用她的手指尖兒將她撥到了一邊:

    “去,有錢也不給你,整天八倒六揚的,信不着你。你大哥準稱,讓他拿着錢我放心。”

    趙守業有點委屈,撅嘴道:”就向着我大哥。”

    張淑芬將錢交到趙守志手裏後,又恢復了坐姿,繼續補起襪子來。趙守志拿着五角錢端詳了一會兒的,問:

    “媽,買多少?”

    張淑芬頭也不擡地答道:“二斤鹽,一斤青醬,完了還剩八分,你倆一人四分,留着買本買筆。守志,攢多少錢了?”

    趙守志沒有回答母親的問話,因爲趙守業現在已飛出了屋門,他轉身追了出去。

    太陽已向西斜去,天涼了很多,又有一陣不算緊的風吹過來,趙守志便一哆嗦。

    趙守業說他好幾天沒上供銷社了,都忘了裏邊什麼樣。他的話有些誇張,所以趙守志嘲笑他道:“拉倒吧,昨天就去了,還說好些天。”

    趙守業停下來轉向趙守志,虛踢了一腳,然後他跑開了,像被風吹動一樣。

    供銷處的大門緊閉着,門窗下橫着一截兩寸長的木棍。在趙守業拉門的瞬間,他用腳尖將木棍兒迅速的捻動了一下。

    “哎喲,二掌包的來啦,來了樓上請,一斤牛肉倆燒餅。”孫成文以姐夫的身份調侃着。

    孫成文的永遠沒有愁容的臉上,目光游過來游過去,半張的嘴裏牙齒熠熠閃亮。

    趙守業昂首挺胸,一副驕傲得意的神情,道:“不買牛肉,不買燒餅,就買花椒大料皮馬鞭哨。”

    孫成文呵呵地樂出聲來,問:“跟誰學的?”

    趙守業揚臉看櫃檯裏面的孫成文說:“跟馬三倔子學的。”。

    他提起馬三倔子,更讓孫成文興致高漲,他伏到櫃檯上問:“馬三倔子沒教你趕車,哈哈。”

    趙梅春從值宿裏出來,半嗔道:“成天就知道閒逗哏,咋老實的孩子都讓你逗皮了。守志,咋老也不上我家呢?哪天跟成軍去,大姐給你們做好喫的。”

    她說完慢慢地走到趙守志跟前,用手撫摸着他的前額。

    “我媽說買二斤鹽,一斤青醬。”趙守志仰頭道。

    他的無限信賴和依戀的目光,停佇在趙梅春的臉上。

    “哦,守志,成軍說那天你和那個魏什麼的罵仗了,因爲啥呀?”

    趙梅春沒有批評趙守志的意思,只不過是隨口問問,但趙守志卻忸怩起來,他羞於提起那件和魏紅雲對罵的事。趙梅春見他這副情狀,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趙守志窘迫的低頭,以爲她是在笑自己。

    趙守業已經坐到了鹽池邊,伸手抓取了一個大鹽粒,翻過來調過去研究着。那顆不太規則的正方體鹽粒暗白沒有雜色與衆不同。孫成文抄起稱盤向鹽撮去,然後提起去並不稱量,然後問:

    “二掌包的,倒哪兒?”

    趙守志急忙把小帆布包敞開,讓孫成文將鹽倒裏面。之後,孫成文轉回到醬油鋪前,伸出手來。趙守業將鹽粒向後一背,好像是怕被他搶走似的。孫成文現在已是開懷大笑,說道:

    “沒人要你的破鹽子,給我瓶,子裝清醬。”

    趙守業恍然大悟一樣眨眼看孫成文,然後將瓶子遞給他。半封閉的貨櫃裏陳列着酒缸醋缸和醬油缸。孫長文將量杯探進醬油缸裏,一下一下地提着,然後問:

    “幾個了,二掌包的?”

    趙守業回答:“六個。”

    孫成文逗趙守業的興趣永遠也不減:“回去告訴你爸,這瓶子小,就能裝六兩。”

    趙守業不明就裏的看着,稀里裏糊塗地點頭。他接過瓶子舔着流溢出來的醬油,說:

    “我媽就好這樣舔清醬,可香了。”

    之後,他將小秫秸棒塞進瓶口。

    趙梅春扳着趙守志的肩膀,看孫成文道:“叉了叉了的就沒個正形,還你爸,那那是你老叔。守業,別聽他狗戴嚼子胡勒,那是一斤二不是一斤,六個二兩的‘提拉’。”

    趙守業琢磨了一會兒,明白了,眯縫着不算大的眼睛說:

    “孫成文尿尿撒可道。”

    趙守志和趙守業到家後,把鹽和醬油放置好就直接奔向西屋。趙守業剛把屁股捱到炕沿上就說:

    “媽,我大姐有孩子了,大肚‘嘞嘚’的,這樣式走道。”

    趙守業腆肚子,將右手撐在腰窩上。

    張淑芬瞪了他一眼,罵道:“學習上狗屁不是,不是打狼就是打狗,扯犢子一個頂倆。把北櫃裏的包袱皮兒給我拿過來。”

    趙守業騰騰幾步跨到櫃前,胡亂地翻找着。

    張淑芬不滿地罵道:“能不能好好找,都‘叨’亂了。就在邊上呢,那個帶紅花的。”

    趙守業停止了翻找,似乎在觀察什麼。張淑芬連忙下地到櫃前,見趙守業正擺弄着那隻銀手鐲。

    “二犢子,你咋翻出的?”張淑芬拍了他一巴掌罵道,“祖宗啊,你咋翻出來的?給我。”

    張淑芬將婆婆留下的手鐲包好,重新將它向櫃子裏掖了掖後又訓斥道:“滾犢子,一邊去,跟你生不起氣。”

    張淑芬沒拿她想要的包。她整理好櫃子後到外面去了,不一會兒從外面用舊麻袋兜裹進一大抱豆葉進來。

    一陣洗刷過後,張淑芬將鍋填滿了水,再將鍋蓋上,變便喊:“守志,給媽燒火。”

    在外面和趙守志彈玻璃球的趙守業聞聲像玻璃球一樣滾進來,討好遞說:“媽,我燒。”

    這次,張淑芬沒有訓斥他。

    清爽的豆葉還存留有秋天的味道,黃瑩瑩地捲曲着。趙守業將一坨豆葉塞進竈坑邊兒,然後用火柴點燃。緻密的豆葉燃起後,他用鐵鏟將它推向竈心。

    添柴,拉風匣,再用鐵鉤將竈裏的柴火扒拉鬆散有利燃燒,趙守業幹得有條不紊,像模像樣。但只是一小陣兒,他騰地站起來將門推開一道縫對正看着天空的趙守志喊:

    “媽讓你燒火呢。”

    張淑芬一撇嘴,半笑不笑地罵道:“滑屎蛋子,還學會打冒支了。”

    趙守志進來了,坐到小板凳上。

    趙守志永遠長於思考拙於動作,現在他已將豆葉塞得滿滿的,甚至將煙道都要堵塞了。他拉動風箱,想將更多的風鼓進竈裏,好讓火着的更旺,可他忘記了用鐵鉤子去翻動,以讓竈裏的柴多一些空隙。煙彌滿了竈坑,卻不見一點紅得可愛的焰火。正當趙守志貓腰撅腚地向向裏察看時,一條像要吞沒一切的火舌猛地從竈裏竄出來,並伴有“通”的一聲悶響。趙守志猝不及防,好像還有一股毛髮燒過的焦糊味兒。

    張淑芬扔掉手中的活計,兩步跨過來扶起癱坐在地上的趙守志,驚慌地問:“守志,燒着沒?”

    趙守志說:“沒有。”

    張淑芬仔細地查看着顫聲道:“哎呀媽呀,頭髮燎‘拘攣’了,還沒燒着。疼不?眉毛也燎得半拉咔嘰的,這可咋整!快溜的,上屋裏坐着去,媽不用你燒了。守業,老二,給媽燒火來。”

    趙守業風一樣的旋緊屋裏,看着趙守志道:“打槍了吧?你得豁拉,要不悶火,真笨!”

    他說完,到小板凳上,添柴拉風箱。

    趙守志只覺得臉上熱辣辣的像是被扒掉了一層皮一樣,不敢用手觸摸。從鏡子裏看去,眉毛全燎掉了,光禿禿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頭髮稍捲曲着,黃色的燒焦的部分被趙守志用手撥拉掉。

    火熱的感覺持續着,弄得趙守志坐臥不安。沒有辦法,他找了臉盆,盛了半盆清水,然後將臉浸沒其中,讓水的涼意沁入皮膚。感覺還不錯,那種火熱減輕了不少。趙守志如法炮製,直到晚飯後才覺得那種痛少了一點。

    趙庭祿下工後說李保發和劉三悶兒吵吵了,險一險就動起了手。張淑芬問原因,趙庭祿說是因爲那天劉三悶上公社沒給算工。趙庭祿學說得並不仔細,他也只是知道個大概,細情並不瞭解。張淑芬並未做評判,只是側面說那老劉家人都推橫車不講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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