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有貴的稍長的孫女們陸續到了婚嫁的年齡,趙梅香自然也在其中。從去年六月份開始,趙梅香就到生產隊幹活了,一直到現在,已經做了一年半的女社員。一個月前,趙庭財聽說趙梅香和陳三祥子處對象時,他暴跳如雷。他搞不清自己怎麼總會與地主家硬扯上關係?趙梅春是自己硬逼着纔沒和林餘波成婚,這趙梅香怕也是要費他一番心力吧?
陳廣發的五個兒子當中,老大娶了同爲地主成分的鄰村劉家的胖姑娘爲妻,這也算是門當戶對。陳永祥爲大兒子,順延下去,老二陳永瑞爲二祥子,老三陳永福爲三祥子。但陳永安卻並未叫四祥子,原因不明。二祥子陳永瑞去年夏天入贅到了韓景成家做了上門女婿,結婚所用簡而又簡,就少了不少錢。
在林家屯,鄭大矬子是頗具喜劇色彩的人物。鄭大矬子本名有田,論起來,他還是鄭秀琴的同族二哥,上述四代他們同根同源。鄭有田從十四歲起給地主家打短工,到了成年就扛長活做整年的勞計。鄭有田不抽菸不喝酒不耍錢,唯一的愛好是喜歡看皮影戲。皮影裏嘎禿子的形象最能讓他開心,是他生活的調劑。他的簡單的快樂與幸福由幾十年前延續到現在,又會延續到將來。鄭有田二十五歲那年娶了前屯李舉爪的女兒李三花爲媳婦,他的幸福的感受高漲到極致,於是每日裏他的臉便充盈着滿足的無法掩飾的笑,甜蜜而溫暖。不知道是誰的毛病,鄭有田結婚後卻無子嗣,但這並沒有讓他有斷了香火後的憂戚自卑和深深的不安,他常常自我解嘲自我安慰的說:
“沒孩子更好,沒累贅,沒囉嗦,兩個人喫飽全家不餓,還省得長大給他張羅娶媳婦。”
他的由孃胎裏帶出來的樂觀常常被人們看作是愚鈍、麻木、少心缺肺,就被暗地裏譏笑。鄭有田上工勞作下工操持家務,倒也把日子過得有板眼不凌亂。
“老孃們那玩意誰使不是使,活着不交人人兒,死了爛成泥兒。”
說來奇怪,李三花和韓景成好過的四個月後突然懷孕了,所以有猜測說鄭有田那玩意不中用,再不就是清水罐子不能生育。不中用也好,清水罐子也罷,李三花懷孕後所生的姑娘就是他的,隨了他的姓。這也算是老天開眼,沒有讓他絕後。李三花生過這一胎後再無動靜,就好像專爲成全韓景成一樣。
不能簡單地說鄭有田達觀豁然於事,說他看得清想得透好像也不準確,有一件事很能說明問題——
前年的夏天缺糧,不夠喫時只好以挖土豆做填補。一天晚飯,韓景成對正咕囔咕囔起勁喫飯的鄭有田說:
“二哥就願喫土豆,有口福啊。”
鄭有田忙接過話說:“二哥就得意這口,好喫。”
他喫得愈發起勁,還有一副佔了便宜的表情顯現出來。
韓景成類似的話很多,比如:
“二哥翻過的園子深還細發,二哥打的雞窩‘緇密’還好看,二哥幹活就是實在,二哥多咱都不耽誤工……”
韓景成與亡妻生的女兒外嫁後,就堂而皇之地將傢俱被褥一股腦地搬到了鄭有田家裏,自己的那兩間小破房卻並被賣掉,說以後招養老女婿時用它做新房。
韓景成與李三花生的女兒和陳二祥子結合後,第三天就雙雙住進了騰出的那兩間小房裏,過起了甜蜜的小日子。那陣子陳廣發很是鬱悶,說兒子白生白養了,歸齊到了倒插了門兒成了人家的兒子。不過很快陳光發想明白了,兒子走到哪都是自己的兒子,況且兒子入贅到韓省了不少事。
二男事一女的日子見慣了,就不覺得奇怪在哪裏。鄭秀琴在起初還好言勸這個未出五服的二哥多長心眼兒,別傻了吧唧的被人幾句話哄過就找不着北。現在她不再說此類話了,因爲鄭有田嗯啊的答應過卻並不往心裏去,而且他有時會把自己的話轉給韓景成。鄭秀琴罵過他:
“鄭大矬子,你人矬心也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