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天的忙得腳打後腦勺子,沒一會兒消停的時候。這回快了,再有六七天學生就考試了。”
李秀麗忙附和道:“是啊,再七八天就解放啦。哎,梅波,你知道南方人管解放叫什麼嗎?叫‘該放’。”
她說完,爽快地笑起來。
“這四十五分鐘真他媽長,別說我,學生的屁股都起‘尖’了。唉,梅波,你說這天叫冷啊,嘎嘎的。你看窗玻璃的霜化了,現在又起冰花了。”
趙梅波聽罷她的話,將目光移上窗子,果真見玻璃上結滿了玲瓏剔透的小草小樹。她笑着說:
“挺好看的,這天太冷了。”
李秀麗點頭,將一隻腳踮起蹬在坐着的長條椅子上,說:“遼寧那邊不這麼冷,都十冬臘月了還不結冰呢,穿個‘嘚了’褲子就能過冬。”
李秀麗的話絕無半點文雅的修飾,有着一種直白樸素的喜感。趙梅波忽然問:
“李老師,你們那兒往南是不是北京?”
趙梅波的地理學得不太好,所以才這樣問。
李秀麗答道:“遠着呢。哎,梅波,我問了,他那對象給弄到富錦哪也不什麼地方去了,他大爺是黨高官。”
趙梅波茫然地望着她說:“誰呀?”
李秀麗停下來左顧右盼,然後拽過趙梅波前面的本子,咔地扯下一張紙來,再拿過筆寫道:陳啓軍,他對象王麗敏。
這簡單的幾個字看過後,趙梅波明白了,她看着李秀麗好一會兒才說:
“啊,那又能怎樣啊?”
趙梅波這些天裏的確沒去想那個陳啓軍,因爲她覺得陳啓軍確實毛毛草草迷迷糊糊稀裏糊塗,更重要的是他正在處對象或者按更文明的說法是,他正在談戀愛,和王大愣的女兒談戀愛。現在李秀麗忽然提起這事,不免又觸動了她隱祕的心思,於是那個青年的形象又在眼前明晰起來:身材頎長,精神飽滿,嗓音極富穿透性。
“梅波,這是機會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兒了。”李秀麗嬉笑着說完這事後就站了起來,擡腿向外走。還沒走到門口,她又轉回來,道,“那個王麗敏上他大爺那兒是他告訴我的。”
這是個機會嗎?即便是機會能把握得住嗎?把一個有所屬的心生生地拉過來與自己的心相疊印哪是那麼容易做到的。趙梅波猶豫着,彷徨着,她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喜歡陳啓軍,說喜歡可她分明看得到他身上的許多缺點,而且很在意;說不喜歡,可他的形象卻又總是躍然於眼前。
坐了一會兒後,趙梅波站起,對正襟危坐的學生說:“下課。”
隨着一聲清脆的“起立”聲後,全體同學站起行禮。
趙梅波剛進辦公室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在那捅爐子的楊玉斌笑嘻嘻地說:“這小鬧鐘真準時,還有三十秒下課。”
他似乎忘記了上些天的那種尷尬。趙梅波應付地對不起他笑了笑,眼睛看向葛文英道:“葛老師。”
葛文英轉過臉,手臂搭在椅背上,迴應道:“梅波。”
趙梅波問葛老師:“你那本兒《第二次握手》看完了嗎?”
葛文英說:“看完了,看完好幾天了。”
趙梅波款款地走過去,站在她的桌子邊:“借我看看唄。”
葛文英呵呵地笑道:“還這麼客氣幹嘛?我上些日子就說我看完了你看的。”
她說話時順手將那本書從抽屜裏拽出來,交到趙梅波的手上,說:“好好學學啊。”
她的很有深意的目光掃在趙梅波的臉上,讓她心裏跳了那麼幾下。
鐘聲響過後,辦公室裏又熱鬧起來。這種喧鬧似是對以往的重複,又在細節上有所不同。趙梅波沒有詳細捕捉來自不同方向的聲音,她只是聽認真聽葉迎春和葛文英的喁喁交談。
從今天開始,趙梅波用業餘於時間全身心地去讀《第二次握手》,讀得投入苦澀。趙梅波爲動人的情景而投入,爲男主與女主的愛情而苦澀,有相當的時間裏她置身於小說之中。趙梅波讀完後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她希望故事能延續下去,延續到現在,再延續到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