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一六一章 他像耿樺嗎?
    離暑期還有那麼十來天了,真快。

    霞光映射件來,將一切事物都塗抹成神祕的橘紅。趙梅波站在庭院裏看着自家的菜園,看着前面道上過往的行人,看着前面大坑沿上漸漸起身的高粱。趙守成從菜園裏爬出來說:

    “大姐,你咋不去呢?”

    趙梅波看着他手裏拿着的嫩黃瓜,道:“還沒長大就揪下來,媽看見又該罵你了。”

    趙守成揚揚手道:“罵就罵唄,反正她是媽。”

    他說完騰騰地跑出大門外,像一陣風一樣。

    窗子被關上了,鄭秀琴說關晚了進蚊子。早關也有蚊子,嗡嗡叫着,要多煩人有多煩人。每天屋裏都悶熱,還有蚊子的襲擾,就跑到外面點火,放上半乾的草用濃煙驅蚊。現在不用了,因爲都去看電影。

    趙梅波站了一陣後向門外走去。大街上興高采烈的孩子們一路歡跳着向西邊跑去,彷彿現在正過節。

    到大隊門前的空場上站定後,趙梅波向橫放電影杆的窗下看去,見幾個孩子正抓住鐵鏈的一頭,使勁的上下襬動,同時嘴裏還呼號着。隨着他們的舞動,那鐵鏈也就波動起來,向那一端涌去。這種好玩的遊戲在每次來電影時都被重複着。趙守成不知從哪裏躥了出來,劈手奪過一個比他大的男孩子手中的鐵鏈,瘋狂地舞動。那個男孩子很明顯的不服氣,罵了一句趙守成。趙守成呱噠呱噠地舞了幾下後,突然回頭怒視着並罵道:

    “叉你媽的,你罵我。”

    他說罷丟下鐵鏈竄上去就是一拳。趙梅波看得真切,急忙跑過去扯住趙守成道:

    “你幹啥?成天招災惹禍。”

    趙守成向外掙脫着大喊道:“他媽的他罵我。”

    “守志,守志,過來!”趙梅波在與趙守成撕扯時,忽然看見趙守志向這邊走過來就高聲喊道,“你拉住守成,我有點兒拽不動。”

    趙梅波的臉通紅,因爲霞光的映照,因爲用力。

    趙守志急忙趕過來抱住趙守成道:“姐的話你還不聽,耍什麼驢?”

    趙守成被抱住動彈不得,就咬住了趙守志的胳膊。雖然他沒有用力,但趙守志還是感覺到有點兒疼。

    “你咬我,鬆手。”趙守志情急之下說錯了話。

    趙守成慢慢地鬆開嘴,看着趙守志突然樂了:“哎呀,你鬆手哇,勒得我都喘不上氣了”

    被放開的趙守成調皮地做了個鬼臉後,跑向了道南邊的變壓器下。

    “這敗類孩子,成天就是幹仗,三五句不合,保準動拳頭。守志,你看他那眉毛都擰勁兒長,還長仨穴呢。”趙梅波很是無奈地說,“你們考完試了?”

    趙梅波的這一問讓趙守志紅了臉,他忸怩地回答:“考完了。”

    趙梅波見他的這一情狀,明白他考得並不理想,就安慰說:“沒事,實在不行就複習一年。守志,你長個了,都快到我眼眉了。”

    趙梅波靠近趙守志,用手比量着。

    “我有兩個題沒答上。”趙守志還在糾結着考試的事。

    趙梅波笑了了,將手放下後轉身看了看在變壓器下玩的趙守成說:“沒事,你沒答上別人也沒答上。興許他們不只有兩個答不上,是四個八個呢。”

    隨後是她一陣清脆的咯咯的笑聲。

    趙梅波呈現出少有的快樂,因爲今天有電影了?因爲趙守志?

    趙守志在最後一天離開他所就讀的中學時,滿懷依戀地看着校舍的紅牆,看着那四棵挺拔高大的楊樹,看着前排教室東北角的那顆榆樹,一種失去後不復得的空蕩填充在整個心間,虛得發慌。他走近校舍的後牆,將手搭上去,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班長集資給老師買的掛鐘,已經安到老師家了吧?老師還記不記得自己的那篇被他當做範文朗讀的根據《沁園春·雪》改寫的散文?那個在自己背後衝自己笑的張玉敏日後會不會想起今天?……

    二十八號那天拖拉機拉着趙守志他們曲曲繞繞地到東嶺公社找有空屋子的農家安頓下來後,一幅全新的畫面映入了他的眼簾。這個新的天地與自己熟悉的家只有微細的區別,但就是這個微細的區別讓他感受到了,原來外面這樣好看。

    考試很嚴,不許帶書本兒,交卷時必須全體起立。

    趙守志沒有把握考上中師,因爲全公社只招一個;趙守志只有把握考上普通高中,所以他報了重高和普高。現在已考完五六天了,他的心好像還留在考場上,忐忑而不安。

    趙梅波聽完趙守志簡略的講述後,忽地抓起了他的手,真誠而動情地說:“我弟最有出息,就等着好消息吧。”

    暮色漸濃,電影的幕布已掛在由四根鐵索斜拉固定的兩根松木杆子上。只不過幾分鐘,白刷刷的光打在銀幕上,然後散射的光被調整成一束光柱將銀幕映成長方形。

    趙梅波沒有擠進人堆裏看電影,只在東北角駐足翹首。趙守志在旁邊站着,目光盯在熒幕上。

    “哦,趙老師,看電影呢?”一個笑嘻嘻的聲音響起。

    趙梅波側目望去,見是孫成文眯着眼睛在在門旁斜依着。

    “去一邊拉去,不看電影,看你啊?”趙梅波不善於玩笑,即便是想開一句玩笑,也多半被人當真。

    孫成文假裝害怕的樣子說:“我可不敢讓你看我,你不得給我撓成蘿蔔絲啊。哎,守志,大學生也來看電影?”

    趙守志不像趙守業那樣善於嘴上的功夫,就只是笑了笑。趙梅波瞪着她那雙好看的水柔靈的大眼睛兇他道:

    “你不說話能把你當啞巴賣了?”

    她的認真的情狀反倒讓孫成文開心地大笑起來:“這架勢的裝得還挺像啊,學生怕你我可不怕你。”

    他的細密的白牙熠熠的閃着光,臉上的笑容像綻開的西葫蘆花一樣。

    趙梅波噗地笑了,拉起趙守志的手說:“走,上西邊,離這犢子玩意遠點兒。”

    她的聲音儘管很小,但還是被孫成文捕捉到了,他把嘴咧得跟瓢一樣,眼睛眯成了一道縫。

    “三生子和趙梅惠在那邊呢,你別打攪混。”孫成文大聲說。

    趙梅波不再與他糾纏,穿過人羣到了電影場的西北角。星星在東半邊天空上閃閃爍爍,還有一縷輕紗似的雲漂浮在即將開啓的夏夜之夢中。

    趙守志雖然已經十六歲了,但是對動畫片依舊有着濃厚的興趣。他看過的動畫片中《小號手》是他的最愛,他說不清是因爲什麼。趙梅波是另外一種心情,她以更加成熟的心智去看待電影裏的故事。《廬山戀》裏的耿樺有點像陳啓軍,尤其是那雙眼睛。趙梅波奇怪的思緒與電影裏的情節格格不入,甚至偏離了電影的主題,而與現實接續起來。她稀裏糊塗地看,明明白白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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