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二00章 和她背課文
    第二天,天氣晴好,風又不來作怪,難得有這麼個好的休息日,可以愜意的享受一下。

    趙守志忽然想起於愛蓮說的“我明天上學校看書去”那句話,忽然心中一動,她是在暗示自己嗎?這樣的想法一出,馬上又被他否定了,人家怎麼可能暗示於自己,是自己想多了。雖然如此,他卻有了去學校一看究竟的衝動。

    趙守志猶猶豫豫的,最後還是咬了牙下了決心,讓小玉陪着自己去學校。小玉說她們學校屋裏有耗子,前天還打死一隻呢。

    學校在村子的西端,由這兒再向西一片開闊,視線可以毫無阻礙地投射到五里以外的地方。土圍牆,泥草房,這些與自己曾經學習過的那個小學校有太多相似之處,只是細節有所不同。上下對開的老式的窗戶裏顯出一種古舊的情調,屋檐下的麻燕兒窩作爲點綴,讓這裏多了一些生活的氣息。

    辦公室在前棟房的左首。趙守志在門前稍作遲疑後叩門。

    “進來!”一個清麗的聲音傳出來。

    趙守志推門而入,垂手站在辦公室的地中央。看似不經意的舉動,頃刻間讓於愛蓮捧腹大笑起來,隨着笑聲,她的肩頭也抖動着:“你一敲門我就知道是你,都不用想。”

    於愛蓮說完站起身來將筆和本子放到一邊。

    趙守志注意到今天的於愛蓮刻意修飾了一番,她的端莊的臉上光潔細潤,散逸着淡淡的雪花膏的香味兒,微微上挑的眼角平添了幾許俏皮和嫵媚,灰白格子小翻領的外套和淺藍的薄絨衣很好地襯着她的面龐,讓她顯得清新而又雅緻。

    “趙守志,那課文兒你背了嗎?”於愛蓮問。

    “背了,昨天晚上背的,就是不那麼熟。”趙守志答。

    “那你背一下試試。”於愛蓮盯着趙守志,用不容分辨的語氣說。

    趙守志清了清喉嚨,聲音不高但卻清晰地誦道:

    《沁園春·長沙》***。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

    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攜來百侶曾遊,憶往昔……憶往昔……憶……

    趙守志背到這裏時,忽然支吾起來,他想不起下面該是什麼,就撓腦袋摸耳朵。

    於愛蓮提示道:“崢嶸——”

    趙守志結結巴巴的在於愛蓮的提示下總算背完了。他自己不滿意,還有些詫異,背得好好的,怎麼就“打奔兒”了呢?

    “激揚門字,激揚文字,不要落下激揚文字。”於愛蓮嚴肅地警示,“不行,你多讀幾遍,不能浮皮潦草的應付。今天不背得滾瓜爛熟,別想回家。”

    趙守志紅着臉,像小學生一樣拿起於愛蓮的語文書誦讀起來。他的聲音在這個不大的辦公室裏迴響,清亮圓潤又不失醇厚,揚抑頓挫如歌唱一般。

    在於愛蓮規定的五遍誦讀之後,趙守志又開始背誦。這一次他能完整地背出,但還不流利不順暢,於是他再讀再背。

    當趙守志將這首詞真正的流利順暢地背誦完後,於愛蓮滿意地說:“嗯,行了,你回家吧。”

    趙守志一愣,看着於愛蓮問:“回哪兒?”

    於愛蓮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就趴伏在桌子上無聲地笑起來。

    小玉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了外面。

    笑得臉色通紅的於愛蓮從桌子上擡起頭來問趙守志:“楊晶瑩昨天放學時沒在班上?”

    這個問題又被她提起,所以趙守志怪怪地看着於愛蓮。趙守志執拗的目光將於愛蓮嚇住了,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後,她將目光移向別處。

    “沒在,你問這幹什麼?”趙守志要探個究竟,就湊前一步道。

    “她說、她說要照相,楊晶瑩要走了嘛,想留個紀念。我感覺她好像冷落我,不願意和我們照。她很驕傲的,像領袖一樣,大家都圍着她轉。”

    趙守志立刻明白了,雖然不能也拉幫結派來定義他們,至少可以說於愛蓮與楊晶瑩相處得不那麼融洽。他這麼想過後,腦袋一熱便口無遮攔地說:

    “你們女生就是好挑理見怪,針尖那麼大點事都能當成天。”

    於愛蓮明顯的不高興了,嘟起嘴巴嗔怪道:“啥我們女生,是她們,但不包括我。本來嘛,楊晶瑩瑩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走到哪裏都前呼後擁的,都把她當中心。”

    趙守志認真地想了想,確實如於愛蓮說的那樣,楊晶瑩儼然是女生的領袖,甚至於上廁所都居中與人牽手而行,神情中透着無比的優越。

    “哦,你說的還真是,你們女生都像衆星捧月一樣對待她”。趙守志話音剛落,於愛蓮糾正道:

    “沒我,是她們。”

    趙守志忙點頭說:“對對,是她們。”

    於愛蓮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眼角溢出淚花,臉色漲紅。

    “背課文,看你忘沒忘。”於愛蓮再一次要求。

    趙守志危襟正坐,像小學生一樣醞釀了一下情緒後,背誦道: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

    當趙守志將最後那句“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誦讀完,於愛蓮明亮的目光停佇在趙守志的臉上,好一會兒才讚歎道:

    “你比趙東波讀的好多了。”

    趙守志不懷疑她的話,他覺得於愛蓮是認真的由衷的,沒有半點的虛應恭維。

    “啊,我們屯兒有個很怪的老頭,整天神神叨叨的,會折跟頭還會算卦,跟諸葛亮似的。他還會吹壎呢,估計也會彈風琴。”

    趙守志眼看着牆角立着的風琴說。

    “你會彈嗎?”於愛蓮問。

    “會,我會彈貝爾扎克的《w大調幻想曲》。”趙守志的天性中有來自趙庭祿的遺傳,說話的方式做事的態度爲人的準則個人的能力以及偶然的不嚴肅不認真,都與趙庭祿相像。於愛蓮饒有興致地到風琴前,將琴蓋兒打開招手道:

    “來來來,你彈一首。”

    趙守志笑滋滋地坐到椅子上,煞有介事地把手指搭在琴鍵上,再踏踏板。隨着呼噠噠的踏板聲起,趙守志將十根手指齊刷刷地按在琴鍵上,同時唱起來:

    “小汽車呀真漂亮,真呀真漂亮,嘟嘟嘟嘟嘟嘟喇叭響。我是汽車小司機,我爲祖國運輸忙……”

    趙守志的歌聲清亮,也極富韻律,只是他彈出的琴聲卻雜亂無章,讓於愛蓮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趙守志本也是胡鬧,所以只一會兒工夫他便從椅子上下來。

    於愛蓮故意睜大眼睛問:“完了?”

    趙守志答:“完了。”

    於愛蓮如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說:“想不到你還是挺好玩的一個人。”

    趙守志在這兒與於愛蓮共處了將近兩個小時,他告訴了許多關於他的事,他也知道許多於愛蓮的事,他知道他爸爸是這所學校的校長,他知道他媽媽姓艾,他也知道了,於愛蓮七歲那年差點兒被河水吞沒。

    趙守志領着小玉回到大姑家後,馱着半袋大米沿着一條他所不熟悉的道路回家了。他在向回騎行時,不斷在眼前復映着於愛蓮的笑靨,在耳邊迴響着於愛蓮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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