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發子被鄭秀琴挽着由大門外進來後,趙庭祿從地站起來,迎上前去討好的問:“三兒,沒事吧?”
同來的張士全磕磕巴巴地迴應道:“啥沒事?牙都打掉了,豁牙露齒的以後還咋說媳婦?庭祿啊,不是我說你,這事告訴趙守成幹啥?”
鄭秀琴的腮肉動了幾動,不滿地說:“這事你可別冤枉趙庭祿,是我們家守成聽說打老叔受欺負了才找你家三發子的,是不?當侄兒的,眼瞅着自己叔讓人幹倒了,能不急眼嗎?”
“趙庭祿,咋樣啊?沒事吧?”
趙庭祿不明就裏,,點頭道:“沒事沒事,都檢查完了,押金多少?”
鄭秀琴可着嗓子嚷道:“那能有啥事,皮裏肉外的,離心大老遠呢。”
趙庭祿聽後心中暗暗叫苦:三嫂啊,這時候就別說咬眼皮話了。
他儘可能的把笑容堆簇出來,向着張士全道:“咱們有病治病,啥時候好病啥時出院,我都不帶打喯兒的。嫂子,這押金多少錢?”
鄭秀琴想了想說:“不多,三百。”
趙庭祿摳出三百元錢交到鄭秀琴的手中。
一應的檢查都做了,大夫說沒事,但張三發子說他迷糊。當鄭秀琴將這層意思講給趙庭祿聽時,她恨恨地咬着牙說趙守成咋沒一拳把他悶死。
可憐的趙庭祿三孫子一樣點頭哈腰,好話說了三千六就差沒叫他爺了。他現在唯一的願望是張三發子早點出院,好了去這樁麻煩事——
三兒,吃藥了,叔給你倒水。
二哥,你歇一會兒,我伺候。
三兒,你等着,叔給你買冰棍去。
……
中午時,趙庭祿買了四個菜款待張士全和張三發子,跟孝敬爹媽似的。
鄭秀琴喫過午飯後就回去了,趙庭祿讓她捎信給張淑芬,告訴她實情,讓她不必掛念。
趙庭祿看護打吊瓶的張三發子服侍他喫晚飯不斷的遞小話違心地自我批評,就鬧得他五內俱焚一般。他恨不得拔下輸液的針頭,插到張三發子的眼睛裏或者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扼死了。趙庭祿的痛苦是那種強裝笑顏卻又心中憤悶的分裂與矛盾的痛苦,這種痛苦令他度日如年。
第二天的上午,趙庭喜和張淑芬兩個人匆忙趕來時,趙庭祿正疲憊不堪地收拾着小櫃兒上的垃圾。還沒站穩,張淑芬就大聲的說:
“哎呀,咋整這麼大動靜啊?三兒,趙守成打你了?這敗類孩子下手沒輕沒重的。趙庭祿你惹三發子幹啥?這麼大歲數一點沉穩勁都沒有。”
趙庭喜敷衍了幾句後,找了一個空牀坐上悶聲不響。
“二哥,你看三兒要是不舒服的話,咱再檢查檢查,治好了再出院。”張淑芬斟酌着說。
“哎呀,我迷糊,一動彈就天旋地轉。”張三發子裝作痛苦的樣子。
好言安慰違心討巧了好一陣後,張淑芬對趙庭祿說:“庭祿,你回吧,家裏也離不開人。再說,你折騰出病來該咋算。沒什麼大事,你別上大火。”
趙庭祿很無奈地點頭答應,然後向外走去。出了大門趙庭祿站下了,擡頭看天,天上有浮雲,太陽正熱。他想了一會兒忽地又迴轉身到病房裏,對張淑芬說:“中午得喫飯。”
趙庭祿此刻感到有點兒悲涼,就好像此一去便是生死離別一樣。他沒有看另外幾個人的臉色究竟怎樣。
趙庭祿尋到了他放在角落裏的手扶拖拉機,啓動後跳上去,待趙庭喜坐在車廂後突突地開起來。
出了城裏,趙庭喜開始埋怨趙庭祿怪沒有理解鄭桂琴的話,埋怨他不裝出被推倒後頭暈的樣子。
“你把人家牙打掉了,這不能算訛。”
“老叔,明天他再不出院,我就去彈治彈治他。”趙守成笑呵呵地說。
趙庭祿只是聽聽而已,沒把這個混蛋侄子的話當真。他想不到趙守成從這裏回去後就在西屋刷刷的地磨那把半尺長的殺豬刀,磨得雪亮飛快。
趙守成在張三發子住院的第三天下午將那把殺豬刀裝進了舊書包裏,然後騎自行車到了縣醫院。逢每週的二、四、六、日允許探視病人,今天是星期一,趙守成成就從後面的大牆跳過去進了病房。
張淑芬正服侍着張三發子喫香蕉,討好陪笑着,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樣。趙守成推門進來後,她回望了一眼問:“守成,你老叔咋樣啊?”
趙守成不緊不慢地坐到牀沿上答道:“我老叔在炕上放仰巴蹬呢,水米不打牙的都一宿了。”
張淑芬一聽急了,顫聲問:“那可咋整啊?”
趙守成安慰道:“沒事,大不了上醫院唄。我老叔說肋叉子疼,都疼兩三天了,呲牙咧嘴的。”
張士全聞聽接過話道:“可不是我家三整的,他就是掄了他一下。”
趙守成笑道:“我說是三整的了嗎?三兒,好沒好?還迷糊?一不二的就出院吧,這五方六月的都忙,地不能撂着荒着是不?”
張三發子沒有將目光與趙守成對接,而是轉向張士全道:“迷糊,我一動就迷糊。”
趙守成不再搭話,眨眨眼睛想了一會兒,將褲腿擼起,露出結實的左腿。張淑芬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幹什麼。趙守成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後打開書包,掏出閃亮的殺豬刀,將刀尖兒抵在了大腿上。
“守成,你要幹啥啊,嚇人唬道的。”張淑芬剛想去奪刀子,卻見趙守成將刀尖壓進了肉裏,慢慢地向下切去,然後再向里拉來。鮮血滲出,血腥味兒似乎也頃刻間沖鼻孔。拉過一寸長後,趙守成將刀拔出,血立刻涌出來,一條條血道與牀板相接。張淑芬看得目瞪口呆,她怕見血,她怕趙守成控制不住情緒,再做出瘋狂的舉動。早有準備的趙守成從書包裏翻出還算乾淨的白布把傷口包起來,然後笑着對張三發子說:
“明天六點以前,我在屯子裏看不着你們人影,就弄死你們全家,信不?我不跟你廢話,說多了我嫌累。哦,還有我老叔也得住院,你們看這事兒咋整?”
同病房的另外幾個驚懼地看着。
“守成,你快走吧,等會兒公安來了指正得抓你。”張淑芬哆嗦着說。
“老嬸兒,走,咱們結賬去,別管他們。”說完趙守成站起,拽着張淑芬大步走出去。
結完賬以後,張淑芬還要去病房,被趙守成拉住了。他一瘸一拐的地向前走着,張淑芬問:“守成,疼啊?”
趙守成咧着嘴說:“啊,抻着刀口疼啊,哎喲喲……嘶哈……”
趙守成在醫院的門口要了一輛用來出租的三輪車,將自行車放到裏面後,和張淑芬回了家裏。
張淑芬心急火燎地奔到屋裏後見趙庭祿用勺子挖白糖就問:“你不是肋叉子疼嗎?”
趙庭祿不解地看着張淑芬說:“沒有啊,我哪也不疼啊。”
他說完按了一下自己的肋骨。
“哎呀,守成說的你肋叉子疼,飯也不喫水也不喝,這一道我也沒細問。守成自己把自己紮了,這孩子啊!”
張三發子在第二天十點多回來時,並沒見趙守成的人影,看看家裏也並無異樣,他舒了一口氣。他摸摸自己的牙豁子小聲的罵了幾句:“你媽的趙守成趙三驢子早晚得嘎嘣一下讓車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