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二七六章 趙守森結婚了
    八月十六號亦即趙守森的正婚之日,趙守志早早地來到趙庭喜家裏。還沒到屋裏,就見鄭秀琴的一個兩姨妹在誇讚:“這組合傢俱打得嚴絲合縫,色也好。”

    在炕沿上坐着抽菸的鄭大木匠臉上露出得意自豪的神色,但他並不急於說這全是自己的功勞,只是眼睛半眯着看傢俱。

    “正在撅着屁股擦炕的鄭秀琴忙答道:“我大弟打的,和得來。”

    “喲,大哥房架子砍得好,門窗立得瓷實,傢俱整得也不孬啊。”兩姨妹讚歎道。

    鄭大木匠被誇讚,就愈加得意,他晃了晃身子後站起來,說:“我自悟的細木工,師父沒教。”

    “師父沒教都打得這麼好,師父要教了,那不得請人民大會堂去啊,哈哈哈。”

    四十四五的鄭大木匠跟着也哈哈哈地站起來,樣子憨厚實誠。

    趙守志與熟識的幾個人打過招呼後又轉了出去,在外面,他重又細細地看起那喜慶的對聯來:花開並蒂姻緣美,比翼雙飛恩愛長。

    不用猜,這一定是劉玉民的字。他的字雖然古板少有變化,但力道卻很大,彷彿要穿透紙背一樣。找他寫字要準備一盒或兩盒煙的,不知道梅波姐給沒給。趙守志覺得梅波姐不會落下這個過程,那會被劉玉民挑理。

    昨天,趙守志和幾個兄弟玩似的貼對聯時,趙梅波開玩笑說,按順序下一個該是守志了。趙守志呵呵一笑,說對象還沒影呢,結婚的事更別提。趙梅波兩眼瞪得大大的,逗道:

    “吔吔吔,淨糊弄姐,梅芳都和我說了,那個於什麼的老給你寫信。”

    現在,趙守志想起趙梅波的話趙梅波的神情,不知怎的竟怪怪地一笑,這一笑恰被端着盆子的趙梅惠看見,她便問道:

    “守志,你樂啥?”

    趙守志遮掩道:“我樂四生子,他磕巴的唱二人轉可挺溜。”

    趙梅惠向喇叭棚裏看去,神祕地說:“守志,四生子那天說了,李玉潔還惦記我四叔呢。”

    趙守志一激靈,像做賊一樣四下環顧。趙梅惠想到自己的話不太板正,就傻笑了一下,然後走過去。

    嗚哩哇啦的喇叭聲向四周擴散,將喜慶的氣氛渲染到半空之中,連帶着那兩棵大榆樹也像着了色彩。

    趙守志到喇叭棚前站定,看向裏面鼓着腮幫子賣力吹嗩吶的四生子。四生子穿了一件藍色的制度,一條淺灰的褲子很合體地制服搭配,襯托得四生子有十二分的精神。趙守志忽然想起李玉潔來,聽說她把四生子攆回去了,就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四生子注意到趙守志奇特的目光,開始變得不自然起來。跟四生子學藝兩年現已出師的李得旺一邊吹一邊點頭示意,他的手指熟練地在喇叭的孔洞上起合,一串串樂音便飄逸出來。在樂隊稍事停歇的時候,四生子憨憨地說:

    “守志得有二十二三了吧?那年轉學,我馱我老舅媽走到二孔屯,車子紮了,咋的也去不了。守、守志有出息,考上大學了不是。”

    他的一番話說得誠懇,又兼有邀功買好的成分,所以趙守志笑了笑,同樣以誠懇的語氣說:

    “四哥,你不知道那年我的情緒有多低落,要不從東嶺轉出來,我就不念了。”

    “那是,呃,我老舅媽走着去走着回來的,都累嗝屁了。”

    聽四生子這樣一說,趙守志立刻在眼前浮現出李玉潔往返來里路疲憊不堪又累又餓的情形,也似乎看到了她柔弱的身影在三月初的土路上慢慢移動。他不禁動起情來,對自己也是對四生子說:

    “趕明畢業了發工資後,我第一個就是看我嬸。”

    他們的談話沒再持續下去,小鼓響了,然後是二胡的嘔啞嘲哳嗩吶的嗚哩哇啦。趙守志聽了一小會,便轉身離開。

    一直到十點,趙守志沒有被分配做什麼事情,一切都由趙家的鄭家的男孩們裏外忙碌。趙守業尤其忙得歡,連吵帶嚷的趕上半個“支客人”,惹得衆人笑個不停。

    車來了——隨着一個女孩尖利的一聲喊,年輕的男孩女孩們都一齊向外跑去,“支客人”也大聲喊道:“老趙家的姑**媳婦都出來接親了。”

    趙守志隨着人們走出庭院,站到院牆外。此刻,十響一咕嘟的鞭炮已點燃,雙響炮

    大大小小的包包箱箱從送親人手裏接過,送親的再紛紛跳下車,給壓車的兩個小男孩紅包……一切的禮數行過後,卻不見新娘從車上被攙下。

    媒人——那個五十多歲的大嗓門的男人說:“這過來過去的話我也捎到了,沒落下一句,歸齊到了整成這樣,我也無話可說。庭喜,咱們娶個大活人還差一臺縫紉機?”

    “不差不差,可大哥,我也沒說不給,就是尋思過事再補上。你就跟媳婦說說,下車吧,這都到家了。”趙庭喜將媒人拉到一旁儘量小聲說。

    趙守志離得近,所以聽得真切:“我是好話說了三千六,就差磕頭跪爐了。她們也是,退一步就不行?我再跟慶玲說說,僵在這對誰都不好,外人瞅着磕磣,我臉上也無光。”

    媒人過去了,但還不到五分鐘又回來說:“江北鬍子不開面,我真是沒招了。”

    趙庭喜扎煞兩手道:“這咋整,這咋整?”

    “你不是指正給嗎?要指正給,我給你出個主意,找你家老四,讓他擔個保,這事不就圓下了嘛。”媒人向趙庭祿看去,又說,“兩家各退一步,別針尖對麥芒了,這樣我也好說話。”

    趙庭喜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說:“行,就這麼的。庭祿,庭祿——”

    趙庭祿捱過來,看向他們問:“在這呢,咋個意思?”

    趙庭喜嚥了口唾沫,有點艱難地說:“老四,你給擔個保,這縫紉機咱過後肯定給,你就跟玲說。”

    趙庭喜說完,努力地睜大眼睛看趙庭祿,充滿了希冀。他的簇新的上下襬上不知道怎的掛上了一片芹三寸多長的芹菜葉,滑稽地悠盪着。

    趙庭祿稍加思考,便脫口道:“中,我去說說。”

    他說完,走上前,對坐在四輪車斗裏的王慶玲說:“慶玲,四叔跟你說,縫紉機指定給,你爸不給你朝我要。四叔說話算話,”

    王慶玲個子中等偏上,下巴尖削,微微上翹的鼻子顯出幾許的俏皮,又有修長的雙腿和靈活的雙眼,便成就了她古畫中仕女的形象。這樣的形象常被鄭秀琴認爲是尖酸刻薄不講情理,所以背地裏她說:山羊眼睛仙鶴腿,不受窮也是短命鬼。

    “四叔,我可是把醜話說在頭裏,到時他們不給我可朝你要。”王慶玲掀開蒙頭幅布的一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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