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的甜蜜與溫馨漸漸被生活的繁瑣取代,一切都變得平淡平凡起來,只是這種變化不爲人察覺,是悄悄的沒有聲息的。
“迎冬,你說吳老師這人咋這樣?”趙守志說。
電視機里正放着小虎隊的《青蘋果樂園》。歡快活潑的畫面,閃閃的不斷地將青春氣息傳遞出來。
“怎麼這樣?你才知道他?教我們物理時就借輔導的機會故意靠女生很近還摸女生的手。”葉迎冬說。
趙守志靠着牆想了一會兒點頭,道:“還真是的,他教我時有同學說他賤兮兮的專門看女生的胸脯。”
“當老師的成了這樣子,真給人丟臉。那天下午第一節課間時,他就拿個女性的三角褲在走廊裏甩來甩去的,還大聲嚷嚷,恐怕別人不知道。”葉迎冬的敘述讓趙守志想起那天下午的情形,便也附和道:
“我們組裏幾個人都探着身子看了。”
葉迎冬笑着問:“你沒看?”
趙守志答道:“我嫌有味兒。”
咯咯的一陣笑聲過後,葉迎冬點着趙守正志的太陽穴,說:“還嫌有味兒?怕是想聞你也聞不到呢,她可是咱們學校裏最漂亮的女老師。”
在下午的斜陽下,趙守志和葉迎冬說着閒適的話,彼此相挨着做親密的交流。
“那褲衩怎麼落到他的手裏?”趙守志不解地問。
“睡覺了唄,早晨起來忘穿了,要不你問問他去。前幾年他沒結婚時,吳兆明就老想佔她的便宜,那小眼睛總是色眯眯的看,他在走廊裏走對面時他還故意擠蹭。呸!”
葉迎冬好像義憤填膺,胸中的不滿與鄙薄厚積着,像要溢出來一樣。
“下午真不扛混,一出溜就兩三點鐘了。”葉迎冬把頭靠在趙守志的肩上說。
“是啊是啊,就是不經混,一混一天。這放假不上班的日子就是好,省得跟學生生氣。迎冬,我現在很後悔當初怎麼就報了師範呢。”趙守志的一番話,在葉迎冬聽來頗覺詫異,她坐着身子問:
“那你的意思是後悔了?你不幹老師的話咱倆就處不成對象了。”
“那不一定,我要相中的人就是跑到天邊也能找到,信不?”
一陣哈哈的大笑後,葉迎冬枕着趙守志的大腿躺在炕上。
地板革上,淡藍大花圍在豔紅方框裏,方框又一個一個疊套鋪陳在這一鋪炕上。喜慶的色彩加上靠北牆陳設的簇新的組合傢俱及上面的杯盤器皿,電視機和一束插在藍色膽形玻璃瓶裏的塑料小花,將這間土屋裝點得浪漫溫馨,彷彿新婚的味道還沒消散鞭炮與嗩吶的聲音還未斷絕。
有一次,趙守志逗趣葉迎冬說:“你很有小布爾喬維亞的情調,看看這暖壺上面都苫了小布簾,這北京凳也是擦了又擦。”
趙守志笑道:“就是小布爾什維克的妹妹。”
趙守志結婚後只在父母家裏住了五天便搬遷到了葉吉平爲他們找的李姓人家的西屋。趙守志搬家那天,張淑芬苦巴巴地擦眼淚,望着拉着大兒子大兒媳婦兒和包裹箱櫃的自家的四輪車突突遠去,不住地長吁短嘆。趙庭祿瞪眼嗔怪道:
“你個傻叉娘們兒,兒子又不是三年五載地不回家,你抹扯個啥?”
張淑芬幽幽地說道:“犢子玩意,你不懂,你不懂。”
張淑芬懂什麼,趙庭祿又不懂什麼呢?其實趙庭祿心裏明白,大兒子成家立業,就像同垵的黃瓜被移栽到別處一樣,不再連理並蒂。不知道趙庭祿爲什麼有這樣的畫面出現在眼前,他只覺得有點失落,有點不捨。
秋天漸入末尾時,趙庭祿拉起了滿滿的一四輪車玉米秸稈兒給了兒子,又在漸入深冬時與回來探親的趙守成一起用趙守業的四輪車拉去了一車斗玉米瓤子。趙守成好像懂事了很多,不再像原來那樣混濁猛愣。那天,這爺仨在趙守志那裏吃了飯。
趙庭祿盡了父親的責任,儘可能的在生活上扶助兒子,這樣做了他才心安。趙守志在那天的飯桌上對他說:
“爸,我們兩個掙工資,這些都可以自己買。再說,你得看守業和亞娟願意不願意。”
趙庭祿道:“苞米杆是我主張拉的,苞米瓤子可是亞娟主動說送的。”
農曆的八月末,葉吉平作主張以二千塊錢買下了這幢與其他住戶連脊的兩間草房。這一溜房舍原爲公社幹部家屬房,趙守志在念初中時經常從這兒路過。那時,他覺得能住到這裏的人非富即貴,有着與自己左鄰右舍的大爺大娘叔叔嬸嬸們不一樣的精神氣質,有點高不可攀。現在他住進這兒,忽然覺得有點滑稽。
這兩間房的苫房草還算挺闊,牆體門窗也周正,只是院落小了點,菜園也不太大,但離學校近,所以也和趙守志的心意。
現在趙守志正偏轉頭向窗外望,手撫在葉迎冬的臉上。猛可地,他叫道:“我爸。”
葉迎冬一下爬起來向外望去,然後說:“嚇死我了,我以爲進屋了呢。”
趙守志哈哈地得意地笑,同時麻利地跳下炕,穿上鞋跑出去。葉迎冬整理了一下衣衫,捋了一下頭髮也下地出來。
趙庭祿在門口將自行車支起,然後取下馱貨架上的膠絲袋子,說:“豬頭和豬爪子都用噴燈烤好了,明天化開了就烀。”
他說着將袋子拎進屋裏,趙守志想幫父親,卻被他輕輕推開。
葉迎冬忙不迭地倒水讓座,並說:“爸,晚上在這喫飯。”
她沒有用詢問的語氣說話,而是用肯定的不容推脫的話來說明自己的意思。但趙庭祿很明確地說:“我就坐一會兒,喘口氣,然後上供銷社買一斤洋釘。”
葉迎冬爲了顯示自己的誠意,到外屋拿盆?面並大聲地問:“爸,我擀麪條,你看喫啥滷?”
趙庭祿回答道:“我不在這喫,一會兒就回去。”
“爸,你蹦蹦狗子呢?”趙守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