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庭祿的猜測得到了驗證,李寶發果然在李玉潔家的後面站住了,眯縫着眼睛說:“要回你就回吧,我也不強求你。”
趙庭祿此時反倒慌了手腳沒了主意,左右顧盼着,說:“這事、這事整的。”
李寶發看着趙庭祿進退維谷的樣子調笑道:“裝模作樣的還挺像回事,大方的,別整那熊出。假假呼呼的我咋這麼看不慣呢,還算個爺們,叉!”
趙庭祿也迴應道:“叉!”
李寶發和趙庭祿一先一後進院時,見李玉潔正在晾曬玉米瓤子。她聽見人語聲,忙擡頭看過來,並把一抹笑意浮現在臉上。
“哎呀,二哥,你咋來了呢?”
李玉潔好像異常地驚喜,臉色倏地紅了。她不斷地用手捋着額前鬢角的頭髮,腳步輕盈得像要飄起來一樣。
“啊,庭祿說渴了,要喝茶水。”李寶發胡咧咧着。
趙庭祿此時真想踹他一腳。他看了一眼面若桃花的李玉潔後,揚起拳頭在李寶發的後腦勺比劃着,並且咬牙切齒。
“哈哈哈,老哥,你們進屋,我這就沏茶。”李玉潔道。
但李寶發並沒有進屋,他說他上廁所。趙庭祿沒有多想,和李玉潔進去後就坐在炕沿上,抓起炕上的刷子左右搖晃起來。李玉潔把猴王牌茶葉袋打開,倒出點分別放進兩個玻璃杯裏,然後倒水沖泡。
魏琳在看書,神情專注若有所思。趙庭祿沒話找話道:“魏琳十四了吧?”
李玉潔將暖瓶塞蓋上再將暖瓶放回茶盤後回答說:“十五了,初二。學習不太好,等初中畢業了掂對着學點啥。”
趙庭祿又問:“彥峯他們呢?”
“彥峯去她老丈母孃家接媳婦了,彥學……”
正在看書的魏琳說:“上後院二寶家了。”
趙庭祿嗯了一聲,像是在迴應魏琳。李玉潔把一杯水端到炕沿上道:“老哥,你喝水。有點熱,燙手了。”
趙庭祿近距離地看着李玉潔的臉,見她的眼角已有了細密的魚尾紋,額頭也不再如原來那樣光潔,不禁脫口而出道:“一晃,魏琳都這麼大了,你也見老了。”
這發自內心的的話讓李玉潔的眼睛頃刻間暗淡下來,但僅僅是幾秒鐘,她又復現了剛纔的神采:“不老不就成神仙了嘛。哎,我看我老嫂可真年輕,一點也看不出四十多的樣子。”
“看看,都鋪炕革了,可不像原先淨擱炕蓆糊弄,不抗鋪不算,還淨刺。”趙庭祿用手劃拉着炕面說。
李玉潔的眼睛裏閃着熠熠的光,回答說:“可不是嗎,那時候孩子小,又蹦又跳的,整整就扎刺。那年,你還給編炕蓆了呢,記得沒?”
現在,他們熱烈地交談着——
記得呀,一閉眼睛就能看着,就像昨天似的。
可不是咋的,有老多事咋的也忘不了。那年,炕頭有塊坯折了,是你來給換的。那天可冷了,在外邊站一會就打透了。
我記得那天張淑芬回孃家了,幹啥我我忘了。
你記不記得你幫我抹牆?
記得記得,一想到那時候就跟放電影似的。
那天喫飯時,你把雞蛋挑出來了,就擱那碗裏。哎,我那茬小碗還有兩個呢,都沒捨得扔。當時,我還尋思呢,這老哥挑雞蛋幹啥呢?完後你說,給魏琳留着,大人喫不喫沒啥。我當時,都哭了,你知道。
那時也沒啥好喫的,就雞蛋是好玩意。
……
不知道李寶發撒的是什麼尿,老半天他才進屋。他進屋後就看見櫃蓋上的茶水,急忙端起,咕嘟咕嘟地喝起來。喝過之後,他側着頭問李玉潔:
“擱涼水沏茶了?行啊,涼水能把茶葉沏開,是功夫。”
“哪呀,我擱熱水沏茶的,還涼水?是茶水涼了。誰讓你不屋來了的。”李玉潔在說這番話時,臉色緋紅面頰潮潤。
趙庭祿伸手摸摸炕沿上的茶杯,忽然意識到李寶發在拿他們逗笑,就站起身說:“二哥,咱們水也喝了,該走了吧?”
李寶發嘬着茶水的底子,說:“嗯,我還沒喝透呢。等一會的,我再來一杯。”
他說着,拿起暖瓶向杯裏緒水,邊緒水邊說:“這水挺熱的,還燙手呢。”
現在,趙庭祿一反剛纔的情態,又拘謹了。他的雙手絞着,目光聚焦在眼前的櫃子上。
李寶發嘬一口水道:“等不當書記那天,我天天來玉潔家,就領着趙庭祿。”
李玉潔抿嘴笑道:“那咋還就領着我老哥呢?”
“他那不是,嗯,這個……”李寶發吭吭地乾咳了兩聲,煞有介事地倒背雙手道,“我倆好唄!玉潔,今天你知道我們幹啥去了嗎?大事,天大的事。我先不說,等過三過五的我再告訴你。”
趙庭祿此時不再如剛纔那樣熱絡地說個不停,他只是安靜地聽着,不時迴應幾句。
李寶發喝了三缸兒水後,終於起身了。李玉潔送他們到大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