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三六六章 陽光像一雙溫柔的手
    下午的陽光依然絢麗,微風拂過來,感覺上這就是春天。在向陽的地方已有星星點點的綠色,春天真的是到來了。

    李祥君的心情還是不怎麼好午後的第二節,這節是體育,王子軒的課。李祥君在辦公室裏坐着,聽楊玉賓說王大毛的種種劣行,聽他講王大毛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李祥君雖然沒有同王大毛有過太多的正面的接觸,但也多有耳聞,打官司、告狀、偷盜、說謊行騙、攀親結貴、搬弄是非……這都是他所擅長的。與這樣的人計較真有失身份,掉了價。楊玉賓見李祥君在聽,繼續說:

    “他這樣的人就有一招治他,打,打老實了,叫他連訛都不敢訛。可咱們不是那樣的人呢,咱就讓着他,就當是怕他。你瞅着吧,早晚得有人收拾他。”

    楊玉賓有許多優點是被人稱道的,謹小慎微,善於察言觀色,揣摩人的心理,過日子能精打細算……諸多優點常常令陳思靜讚賞,說他會眼目行事人又精明能幹,真的是屬兔子的橫草不過。

    王子軒今天讓學生走了一會步又稍息立正解散後就蹲在教室門口抽菸。他蹲了一會,看看沒有什麼事,覺得也不該有什麼事,就回到辦公室。楊玉賓依然在說王大毛:

    “你看看他那樣,邋邋遢遢埋埋汰汰地,眼瞅奔四十了連媳婦還沒混上,用不着的事哪樣也少不下他。”

    王子軒接過道:“就那樣,還立棍呢。去年、哎,不對,是前年,王大毛吵吵巴火地上大隊了,說他媽的又是畝收費又是鄉統籌又是村提留的,起個名就收錢。收上的錢哪去了?李寶發和王大毛不啥蒙叔蒙侄,反正能論上。他卡巴眼睛說,你回家吧,別在這舞舞喧喧的顯你能耐?王大毛,嘴不啷唧地說,媽的叉的沒好叉,都讓你們大隊官胡噦噦了。林佔河聽了撞耳根子,就問他,你罵誰?王大毛喝點小酒後誰也不在乎了,奓着膀說,誰接茬就罵誰。林佔河說,走,咱倆上外邊。他都沒容王大毛空,扯脖領給薅出去了,摁旮旯裏一頓搋鼓。完了,問王大毛,你不能告狀嗎,你去告去。王大毛屁都沒敢放,拍拍屁股就溜了。”

    陸洪福雖然在大本上寫字,耳朵卻捕捉着任何一個細微的他認爲有意思的事,楊玉賓的話他當然也沒有漏掉一句。

    “不對呀,玉賓,他說是他的孩子。”陸洪福疑惑地問。

    “他們家的孩子?什麼他的孩子?那是他兄弟的,是他兄弟媳婦帶來的。”

    楊玉賓攤開手說。他的嘴張得好大,似是在嘲笑。

    王子軒未加考慮說,直通通地說:“哎,玉賓,我聽說王大毛和他兄弟媳婦不利索,上些日子他還在大街上罵他兄弟媳婦在哈爾濱賣陰,那傢伙,看熱鬧的人烏泱烏泱的。”

    楊玉賓眨眨眼睛說不知道這事,瞎傳的,誰也沒看見過。陸洪福若有所悟:

    “啊,是這麼回事呀!”

    王子軒忽然來了興致,看看外面無人,神祕兮兮地說:“頂不是玩意了,那年王大毛就是他勾來的,還拿着一封信。哎,玉賓,是不是因爲評勞模的事?我記得好像是韓鳳玲給王大毛寫的。就那回,那仗打的,人腦袋都要打出狗腦袋來了。”

    王子軒語焉不詳又毫無邏輯,所以陸洪福抻着脖子看着,手裏的筆也被他放到了桌上。

    這時,一個小男孩子趴在窗臺上喊:“老師,他們打起來了!”

    “那什麼,王老師,咱先不說這個,看看學生去。”楊玉賓提醒王子軒道。

    李祥君揮揮手,小男孩子們下去了,顛顛地跑走。李祥君站起來向外走,王子軒問:“幹啥去?”

    李祥君答道:“我去看看吧。”

    李祥君到了外面,並沒有看到學生打仗。他叫過剛纔那個小男孩問怎麼回事,小男孩指着兩個小女孩說剛纔就是她們倆打仗了。兩個小女孩申辯說她們沒有打仗,鬧着玩呢。李祥君摸摸兩個孩子的頭,對她們說:

    “玩去吧!”

    李祥君沒有進屋,就靠在窗下,感受着着三月裏的陽光。陽光象一雙溫柔的手,撫摸着他,他的心裏就有了暖意,上午的不快彷彿也被陽光撫走了。

    陳思靜出來時,李祥君正閉着眼睛想象着春天裏如茵的綠色,神情陶醉沉浸。陽光透過眼簾呈現出昏黃色,猶如太陽漸落的傍晚。聽到輕微的腳步聲,也聞到了淡的脂粉的香味,他就睜開眼,見陳思靜站在身邊看自己。他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眼含笑意。陳思靜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很關切地問:

    “怎麼了,還在想那事?”

    李祥君現出無所謂的情狀,說:“不想了,跟這種人較勁,沒意思!”

    陳思表望着眼前這個大孩子一樣的有點稚氣有點天真的李祥君,輕輕地淡淡地一笑:“其實,話說回來了,還是不要向學生要笤帚好。”

    李祥君有點委屈,因此他沒有正視陳思靜:“我也是……”

    李祥君沒能把話說完,他不知道再爲自己辯解是否妥當,就執拗地看陳思靜。陳思靜被他看得忸怩羞澀了,目光遊移着,最後勇敢地與李祥君對視。過了一小會,她把手放下,一隻胳膊的肘部支在窗臺上,另一隻捋捋頭髮。她知道李祥君心裏有些不服氣,就儘量柔和地說:

    “我沒有指評你的意思,你的本意是好的。學校發幾把就用幾把,不發咱們就不掃,何苦因爲這個去招惹家長不願意呢?這又不是我們自己的事。”

    陳思靜的話猶如和風細雨,又恰似這眼前的春光一樣,聽起來格外的舒服。儘管李祥君不太認可她的看法,但他並未反駁,很耐心地很很誠懇地聽。

    “你看,他是一個無賴,人們都不願意搭理他,連架都不想同他打,咱們真的沒有必要同他糾纏。”

    陳思靜潤澤的臉上充滿了對王大毛的不屑與鄙薄,就如同他侵犯了自己的利益一樣。李祥君想說自己沒有和他糾纏是他和自己糾纏的,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覺得陳思靜還是有些道理的,笤帚少是學校的事,和自己有什麼相關呢?因爲自己向學生要笤帚而鬧出這麼大的麻煩來,實在不划算。於是,他說:

    “是我多事,真是犯不着!”

    他自我責備起來,態度誠懇謙恭。陳思靜亦憐亦愛地哄道:“喲,還能做自我批評呢,像個懂事的小弟弟嘛。要不要淌幾滴眼淚?人說心裏委屈的話,哭一哭就好了。算啦,你又沒做錯什麼,誰讓你碰上這麼一個壞蛋呢!”

    “別人說了些什麼?”李祥君想知道其它人的看法。

    “別人?別人能說什麼?讓學生帶笤帚也不是隻你一個,劉老師要過,別人也有要的。學校也是,爲什麼不多買兩把呢?”陳思靜有些生氣地說。

    陳思靜讓李祥君安下心來,不要再去想那件令人煩惱的事。之後,她走進教室,也把那淡淡的脂粉香帶走了。

    一如往常一樣,辦公室裏時不時有翟景波的有些沙啞的嗓音在講述離奇的不知是從哪裏聽來的故事,也有陸洪福嚴肅認真得過了頭卻讓人沒有半分敬畏的話:

    “瞎白話,破車嘴成天車車,備課!”

    翟景波在沒有人附合的時候就閉了嘴,寫起課來。過了一會兒,他又摜了筆,講那些道聽途說的或者是他耳聞目睹的但已經過他渲染加工的趣聞雜事。這辦公室裏這麼熱鬧,人們似乎已忘記了上午發生的事情。李祥君一個心思備課,他沒有翟景波的那份閒情,他也不去理會翟景波把“栩栩如生”說成“羽羽如生”把“造詣”讀成“造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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