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三七五章 淌包了
    趙守志在週日幫趙庭祿打了大半天玉米茬子後就回去了,走時張淑芬給他裝了滿滿的一方便袋乾土豆片,說苦春頭子沒啥喫的,這個好賴是個搭擱。趙守志將乾土豆片掛在車把上,偏轉臉說:

    “媽,我爸說,梅英的彩禮抹太多了就不讓結婚,我覺得、你看他們都訂婚快一年了,咱們不能因爲錢的事叫他們黃了。”

    張淑芬嘆了口氣,接過兒子的話道:“德全這孩子老實厚道還能幹,長得也怪好的,咋就家窮成那樣。你爸也沒說非得把彩禮給全了再結婚,就是、就是……唉,實在給不上那麼多,也就那麼的了。守志,迎冬現在咋樣了?好些天沒看着她了。”

    趙守志聽明白了母親的話,就順勢道:“挺好,就是比以前更兇勢了。他嫂子給算了,說是男孩。”

    張淑芬眉開眼笑道:“啥男孩女孩,都一樣,女孩我也喜歡。我可不像那些人似的,非得要小子,非說小子是正樁。”

    趙守志跨上自行車卻不急於騎行。他一腳踏着腳蹬板一腳支地,前後“嘎悠”着說:“告訴我爸彆着急幹活,慢慢地。”

    張淑芬笑起來道:“你爸還用告訴,多咱不都是老貓肉似的不着急不着慌。你爸說今年把茬子垛在大隊牆角那,不擱前邊了,你爸說趕明……”

    趙守志看着趙守業拉冬天拉的堆放在空場地西南角的沙子一咧嘴,然後貓腰用力一蹬踏板,那車子就飛出去。張淑芬看着兒子遠去的背影,輕聲地罵道:“小犢子,不願聽我說了,嫌我絮叨了。”

    張淑芬迴轉身,到屋裏,對在炕上放“仰巴登”的趙庭祿說:“還有一小塊就打完了,打完了就拉回來。”

    趙庭祿用肘支起身子,像是很艱難的樣子,說:“趕趟,種地早着呢。這要不是心疼守志,還能再幹一會。”

    張淑芬嗯嗯地點着頭,沒有再回應他。她到櫃檯那看了看後,隔門大聲說道:“白糖沒多少了,花生也不多了,現在正是賣花生的好時候,五香的能湊盤菜,抓空上貨去。”

    “拉完茬子的,在城裏僱一個港田車。”趙庭祿回答道。

    趙庭祿拉茬子時是第二天的中午。晴好的天氣延續着,沒有大風來作亂,茬子就拉得順利。身兼兩職的趙守業不斷地上車發動再停車跳下,雙手掐起玉米茬子用力向車斗上甩去。他的與生俱來的對勞動技巧的掌握讓他看起來有一種成熟的魅力,力量的展現和身手的敏捷讓他更具陽剛之美。

    趙庭祿和趙梅英以及趙守業爺三個裝到最後時已是星期三的上午十點。此時四輪車離地頭還有三十幾米。

    趙庭祿擡頭看着搖搖晃晃滿車的茬子,說:“守業,再不能裝了,再裝得淌包。”

    趙守業端詳了一會,再去看前面的幾十堆茬子,盤算着。只是片刻,他蠻有信心地說:“裝,咋的也得裝回去,要不這點玩意還得嘚瑟一趟。”

    趙庭祿猶豫着不肯向前走,但趙守業已經跳上車子開動起來。在前面的茬子堆旁,他停車,然後跳下。趙庭祿慢騰騰地上前,問道:“二,我看懸門,別裝了,走到半道再淌包還不如不了。”

    但似乎胸有成竹的趙守業不爲所動,他貓腰掐起茬子向車斗上甩去。趙庭祿沒有辦法,也就跟隨着幹起來。趙梅英也想像二哥那樣瀟灑孔武,但她力氣小又勞累,那被揚起玉米茬子只有兩根掛上,餘下的紛紛落地。

    趙守業笑道:“日本選手完犢子了吧,回家得扯貓尾巴上炕。”

    趙梅英咧嘴一樂,卻並不言語。

    好歹的,地頭那點茬子全裝到了車上,趙守業頗有成就感。他跳上車開動,方向盤被他轉得像要飛起來一樣。

    “守業,可得慢點,這要走到半道再淌包可壞了菜了。”

    “你就來杆吧,保證萬無一失。”

    “這道上淨跩,你別馬失前蹄大意失荊州。”

    “這老頭,唱大鼓書呢。”

    “去你媽的叉,我是你爹,不是老頭。”

    四輪車開得慢,趙庭祿就不必小跑着跟隨。他的目光須臾不敢離開晃晃悠悠的,很怕那些茬子散落下來。突然,車斗一側歪,有一小堆茬子掉落下來。趙庭祿見狀,心裏罵着混蛋二兒子,罵他貪心不足。趙庭祿剛彎下腰想收攏起那一小堆茬子,趙梅英提醒道:

    “爸,要淌包。”

    趙庭祿擡眼看去,果真見一大坨茬子已經分離出來,正搖搖欲墜。他緊走幾步,把舉起事先準備好的二齒子頂上去,以阻止它的崩落。

    趙庭祿就這樣用二齒子頂着,隨車走了三十多米。他心裏暗道,可千萬要堅持到家喲。

    正當趙庭祿小心翼翼地託頂時,只聽得嘩啦一響,小三分之一的茬子滑落下來。趙庭祿心頭一緊,又彷彿是如釋重負,他喊道:

    “淌包了,停車!”

    趙守業停車,跳下,摸頭,看着趙庭祿。

    趙庭祿罵了一句粗話後,用二齒子將散落的茬着茬子向一起攢着。他幹得認真,所以趙守業笑他道:“別摟了,等會我再來拉一趟。爸,給我。”

    趙守業說話時拿過趙庭祿手裏的二齒子,將車上的茬子拍嚴,然後又跳上車開走了。

    現在的趙庭祿一屁股坐在道邊,將目光投向廣闊的田野。大地裏的玉米茬子大部分都已磕打完,黑色的土壤完全裸露出來,便有無盡的希望向外萌發。

    “哎,四叔,咋的了,淌包了?哈哈哈……”劉三寶子趕着他的牛車慢悠悠地過來。

    劉三寶子,這個看起來憨憨的冒冒失失的傢伙,去年買了一頭牛拴了一掛二膠車,從此過上了兩晌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他的未來可期,或如許多莊戶人家一樣,小富小足沒有大富大貴。他自回來以後,常常說再也不幹那操蛋事了,不合適。他大徹大悟了嗎?好像沒有,他向來都是糊里糊塗,於生活沒有太多的認知。

    趙庭祿生氣地迴應道:“守業這個犢子玩意,我說分兩回拉,他不幹,非要一氣呵成。”

    劉三寶子哈哈大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駕!四叔,慢慢幹吧,我走了——”

    趙守業再次開車回來將散落的茬子拉回去後,見學生們都歡快地張家裏跑去。放午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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