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四0二章 抓住了
    趙梅波牽着陳露的手走在街上,背後是六月裏的晨光。

    “陳露,今天中午你得上姥姥在家喫飯了,媽去學習。”趙梅波捏了一下陳露的小手說。

    陳露仰起臉問:“我爸昨天就說給我畫手錶,他咋沒畫呢?”

    趙梅波側臉微俯身,笑着說道:“你爸忙唄,沒看早晨都沒怎麼喫飯就走了。”

    陳露很相信媽媽的話,她點着頭。

    在趙庭喜的家門口,她剛好看見父親和母親推着手推車由院裏出來。她緊走幾步,到跟前問:“昨天我不是說下午我回來再點肥嗎,咋還你倆又舞紮起來了?”

    “我尋思你昨天累一天了,又上班又下地的。剩下的不多了,我和你爸磨蹭着幹,完了就讓守業把壟合上。也快,不用刨坑不用培土就是揚巴揚巴。”

    趙梅波想了想,也覺得母親的話可行,就幫着推起車。趙庭喜拉着陳露的手道:“傍放晌午學時你就來,讓你姥給你做好喫的。”

    趙梅波忙迴應道:“不用,你們忙你們的,我、我給她馱學校去。”

    在走到趙庭祿家大門口時,趙梅波鬆了手,看着母親推着車上走遠。趙庭喜拄着柺杖跟在後面。父親的幾步走相,讓她心裏酸楚,差一點就流出了淚水。

    趙庭祿屋裏吵吵嚷嚷的像是有什麼事正在發生。趙梅波緊走幾步到窗下向裏看去,見蒜瓣旮瘩站在地中央,神情激動地說着比劃着。她進到屋裏,衝蒜瓣旮瘩微微一笑,道:

    “三叔,你在這呢。”

    因爲趙梅波的一句話,蒜瓣旮瘩稍稍平復了心情,迴應道:“梅波呀,沒上班呢?”

    “今天中函學習,等會我上公社。”趙梅波答道。

    “庭祿,我前天就把肥簪完了,你家老二說昨天趟。行,也不差那一天半天的,有先來後到,張維明先找的,那就先可他。那咋昨天還不給趟?昨天不趟也行,庭喜那是揚的,耽誤不得。那今天…”蒜瓣旮瘩轉臉看看趙梅波,又看了看趙庭祿說。

    趙庭祿忙賠笑道:“張維明那地多,昨天早晨才趟完,昨天下午給三哥趟了的。尋思趟了三哥的馬上就給你趟,哪成想我親家揚完肥了,他們還地挨地,就手過去了。守業說了,你那地就是貪晌也得趟完,這你放心。”

    “我放心,守業這孩子我信得過,他多咱說話都丁是丁卯是卯。”蒜瓣旮瘩似是很大度地揚了一下手。

    他們又說了一會後,蒜瓣旮瘩走了。

    等他的身影到了後面的空場上,張淑芬不耐煩地說:“這個磨嘰,趕說就去趟就去趟,還提你爸,提守業他老丈人。一個簪的又不是揚的,咋就那麼着急?還啥不差牛具費了死牛具又不是打快頭拳。”

    趙梅波心有歉意,說道:“怨我爸了。”

    “不怨不怨,你爸瘸腿啷唧的我不挑他禮。我就尋思這蒜瓣旮瘩咋就那麼不開面,趕像江北鬍子了。”

    此時,送蒜瓣旮瘩的趙庭祿回到屋裏,接過話道:“他就是有點磨嘰還有點二半潮,要不能和人打賭喝苞米碴粥嗎?其實人也挺好,有事求他可痛快了。”

    張淑芬打趣道:“你看誰都好,貓戴帽子是朋友狗戴帽子也是朋友。”

    她說完,自己樂起來。

    待張淑芬的笑容落地後,趙梅波起身走向西屋,對王亞娟說:“亞娟,我借你自行車騎騎,上公社學習。你姐夫早晨也沒等我,毛拉張光就走了。”

    王亞娟正哄着孩子,聽過她的話後,說:“騎吧,就在牆邊立着呢。”

    趙梅波和她閒說了幾句話出來又到東屋,剛想叫陳露和她一起走,忽然停住了,問道:“老叔,前天,李德真差點沒死嘍?”

    趙庭祿一愣,馬上問道:“誰說的?”

    趙梅波立刻明白傳言太過誇張,就答道:“劉淑豔說的,我也不信。”

    “啊,就是摔了一下,沒啥事。他八成是想起了他兒子。”趙庭祿看着侄女,斟酌着字詞,“那場景,擱誰也受不了。”

    趙梅波聽明白了老叔的意思,她也想到了父親。即便是過去了六七年,父親也不願參加別人家的婚禮。

    猶豫了片刻,她牽起陳露的手說:“和老姥再見,咱們走了。”

    張淑芬不等她轉身,問道:“又學習了,陳露咋整?”

    “我給她放學校,中午讓她買點喫的。我下午兩點多就回來。”趙梅波答道。

    “中午讓馬丫領着上這來,完了再領學校去。行不行,陳露?老姥給你煮方便麪,華豐的。”張淑芬用手指划着陳露的小臉蛋說。

    趙梅波沒有拒絕,她也覺得這是一個好的提議。出門搬起自行車再把陳露抱到馱貨架上,她推着走了。

    把陳露送到學校,再囑咐馬三倔子的小女兒馬丫放學時領着陳露上趙庭祿家裏後,她騎上了自行車。

    每隔一週的週二都要進行中師函授學習,少有變更的時候。趙梅波已經學了將近四年了,暑期就要進行畢業考試,所以她不敢有一點馬虎懈怠。

    趙梅波一邊騎車一邊想事情,想老叔家的想父親家的。想到那個李德真摔倒的事時,趙梅波一哆嗦,她本能端正身子,目視前方。

    趙梅波推車到中心小學的中函教室前時,陳思靜迎過來,說:“梅波姐。”

    趙梅波嫣然一笑,仔細端詳着她,把她洋溢着幸福神采的臉與當年的自己相對比。她便是自己舊時的影子,所不同的是,她稍顯外露張揚,而自己卻含蓄內斂。

    趙梅波把自行車梯起後,親熱地抓住陳思靜的手,搖晃了幾下道:“瞅你多好,離家近,幾步就到了。哎,以後可離家遠了。也是,離這遠了,離咱們學校可就近了。”

    陳思靜聽出了趙梅波話裏的意思,就羞赧地微低頭,但僅僅是兩秒鐘,她又擡頭道:“早晨我看着你家姐夫了,可他冒一冒又沒影了。”

    趙梅波心裏笑道,聽這丫頭說話,就好像陳啓軍讓水淹了似的。心裏想着,嘴上便說了出來:

    “掉深坑裏了唄。”

    咯咯的一陣笑後,陳思靜突然叫道:“來了,還有那老師。”

    陳啓陪着進修校來的老師正走向這裏。

    “陳老師,我早晨來就找不到你,不知你拉里去了。現在,我可把你抓住了。”那個操着南方口音的老師說。

    爪住了?

    這怪怪的口音聽得趙梅波一愣,但她很快明白他說的是抓住了,所以一抹笑容浮現在臉上。

    聽陳啓軍說這個生於南方又就讀於師大而後被分到進修校的老師很不滿意現在的工作環境,正辦理調動手續呢。他已在這裏工作了三年,但這三年裏他的口音沒有一點改變,所以聽他的課是很費力的事。

    趙梅波下午回家時,恰巧碰見了趙守志從趙庭祿那回來。趙守志告訴趙梅波說,她去隨禮了的,正好說便到趙庭祿那裏待了一陣。

    說了幾句話後,趙守志走了,趙梅波也騎上自行車踏上歸程。

    玉米快要沒膝了,已看不見地皮的灰黑。平展展的如綠毯子一樣的玉米向四周鋪展,恰如希望一樣無邊無際。天上沒有云,青藍青藍的無遠弗屆。

    趙梅波到趙庭祿家後門時,正聽見陳露說話:“二舅媽,我爸說給我畫手錶,就不給我畫,昨天說給我畫,今天都沒畫。”

    趙梅波聽到女兒的小孩子話不禁微笑了。

    “趕明你大了,就買塊真的。你看,二舅媽的好不好,你戴上。喲,大,咣啷咣啷的。”這是王亞娟的聲音。

    趙梅波快走着,到前院將自行車靠在牆邊,然後進屋,道:“這孩子,還惦記上了。”

    王亞娟咯咯地笑起來,說:“陳露都說好幾遍了,她就稀罕手錶。大姐,馬丫可有意思了,放學時一手一個。到屋裏就說,給你送來了,丟了可別賴我。真隨根,和她爸一樣。”

    趙梅波聽過後也是樂不可支。坐了一會後,趙梅波領着陳露回去了。她沒有到母親家裏,只是在經過家門口時向裏張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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