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四二一章 今天是偏日子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早早地起來了,應該收拾的都收拾好,只等着助忙的來操持忙碌。

    靳桂林哼着王二姐思夫的曲子進屋時,李祥臣正好往竈口上收玉米瓤子。他也高興,隨着靳桂林的調子哼起來。靳桂林說:

    “老二,你哥結婚你怎麼這高興?”

    李祥臣最喜歡有人和逗嘴,緊着說道:“添人進口,誰不高興。哪像你,你大哥結婚你哭天抹淚的,就嗔着你嫂子沒嫁給你!”

    靳桂林想再逗幾句,但聽見李德旺在叫他,就住了嘴。此時正是七點多,東南邊的太陽懸在對面人家的房脊上,將柔和的晨光照過來。青天上有一條雲,奇怪地像被什麼扯着似的向兩邊延伸。向西望去,天際暗淡,似有云漫來。

    靳桂林和酈亞萍、小旋一陣切削洗涮後,淑華來了。靳桂林不斷地和淑華笑鬧,這屋子裏就多了許多生氣。竈火升起來,靳桂林打滷煮掛麪。

    李德旺看時間不早,就讓李祥君去叫助忙的人過來喫早飯。李祥臣不待父親分派,就叫了幾兄弟把喇叭棚支了起來。等助忙的人和李德旺的一些親朋好友過來後,平日裏很寬敞的院子突然間變得擁擠起來。

    依照習俗,上午要到祖墳前祭祀。九點半剛過,女知客夏三嬸爲李祥君披了紅掛了綠。這時的屋裏人都齊刷刷地看着新郎倌,彷彿剛剛認識一樣。李祥君穿了一身藏藍色的中山裝,頭髮修剪得整齊漂亮,又有白色的領口襯托,就顯得瀟灑英俊,周身泛着儒雅和素淨的氣息。夏三嬸誇道:

    “看看,我大侄兒,多俊,咱林家屯找不出第二個來!”

    夏三嬸說的未必是客套話,她的目光裏流露出讚美的神色,嘴角泛着欣賞的微笑。淑華抻抻李祥君的衣角,拍打了一下上面的浮灰,笑着說:

    “怨不得陳思靜看上了你,瞅瞅,要多帥多帥。”

    李祥君在衆人的注目下滿面通紅,手不自覺抓向右腮。

    剛纔喇叭已響了一陣,嗚啦啦的樂曲向村裏人傳遞着李家的喜訊。喇叭匠們已停止了吹奏,因爲男支客老柴告訴他們馬上要“上墳“了,各位準備停當。

    李祥臣的一幫兄弟們在屋子裏前前後後亂擠亂竄,一個滿臉酒刺的矮壯的小夥子站在門前念:紅絲牽綠帳什麼什麼,白什麼引藍田千年好合。他沒念得出來,也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對着紅豔豔的對聯傻笑了一下,又跑到大門前的喇叭棚拿起鼓槌敲了一下鼓,被四生子罵一聲:

    “去,滾犢子!”

    於是,他又對着喇叭對念道:“嗩吶聲聲江南第一曲,鑼鼓陣陣塞北樂三章。”

    這回他念下來了,而且也好像明白了,臉露出滿意的笑容。

    小旋早晨和趙梅婷把李德仁寫好的對子貼上後,又到她家的拿了一捧高粱,說是明天好用。現在,她倆手拉手從趙庭財家裏出來,嘻嘻哈哈地走過來,剛好看見這個滿臉粉刺的不識幾個字的楞頭小夥子,就喊道:

    “大龍!”

    被叫作大龍的“酒刺”扭轉頭,憨聲憨氣地問:“幹啥?”

    趙梅婷未曾說話先樂了,掩住嘴小聲跟小旋說:“你就說有個小姑娘在等他呢。”

    小旋電話一樣把話傳過去:“有個小姑娘在等你呢,在那兒。”

    小旋胡亂地指。大龍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臉紅脖子粗地說:“在哪呢,淨逗我!”

    兩個女孩子很開心地笑着進院。

    趙梅婷穿的和昨天一樣,只是頸上多了一條白絲巾,人就顯得愈加漂亮輕靈。

    李家的祥字輩的長媳婦是淑華,上墳祭祖的事虧了她張羅,她吵嚷着說早早去早早回,事多着呢,一晃就晌午。李德真手捧着一大捆黃紙率先出了屋門,隨後是李德旺、李祥君、趙寶金等。一干人上了車後,王小寶將車發動,突突地開去,吹鼓手鼓起腮幫子吹起曲子,鈸手“鏘鏘”地擊着。

    李得旺,這個李久發的三兒子師從四生子二年後,學得一門技藝,於是就跟四生子游走於紅白喜事中。他做喇叭匠子的收入雖然不豐厚,卻也強於抱壟鋤田外出打工。他憑此技藝沒花多少錢討了一房媳婦,所以李久發就多了一項吹牛的資本。李久發看起來踢裏蹚啷,腦袋卻不空,五個孩子中除了老二李得有外,都學了一門手藝。他常說,家“趁”萬貫,不如薄藝在身。

    當初,就是一九八三年的五月份,李久發找趙庭祿商量讓李得旺跟四生子學吹嗩吶時,眼巴巴地看着,那意思分明是請他幫忙。趙庭祿腦袋飛快地轉着,他猜測李久發是在打李玉潔的主意,想通過她來勸四生子收李得旺爲徒。可是,李玉潔……趙庭祿摸着腦袋想了半天,卻不說話,愣眉愣眼地看李久發。李久發被看得發懵,也張着嘴傻看他。趙庭祿愣了一會,竟拔腿向外走去。李久發不敢遲疑,也忙三火四地跟出去。走出十幾米遠到了後院空場上趙庭祿站住了,盯着李久發問道:

    “咱倆說話時張淑芬不在跟前吧?”

    李久發像是在努力回憶,過一小會回答道:“沒有沒有,那前兒淑芬不在屋。”

    “好好好。”一連說了三個好後,趙庭祿左右顧盼,又道,“張淑芬那個叉娘們一聽李玉潔着仨字,那耳朵卟楞就支起來,比狗都靈。這麼的,三哥,我跟你上李玉潔家,你和她說……那啥,我就不進屋,在後面溜着。”

    李久發點頭,也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他們兩個欻欻地向前走,過十字街到供銷社門前時,趙庭祿站住了,說:“拜師得拿禮物,帶錢了嗎?沒帶錢我這有。”

    李久發忙不迭地回答道:“帶了,來前我就尋思在你那買了的。”

    李久發說完奔供銷社去了,趙庭祿等着。

    李久發買完了東西用三角兜裝着到趙庭祿跟前說:“兩瓶罐頭兩瓶酒兩包白糖兩,還有一溜大前門煙,咋樣?”

    “行。”趙庭祿只一個字,並不多言。

    趙庭祿沒有隨李久發進到李玉潔的院裏,他就在後面來回地走着,儘量裝作沒事人一樣。

    李久發進去好半天才出來,聽他說四生子正好在家。李久發把東西放下直截了當說明來意後,四生子瞪着眼睛說:“不收,啊不收,收那玩意呢,教一個徒弟餓死一個師傅。我不圖稀那點東西,就是不想操那心……那麼好教呢,管深了不是,淺了不是。再說,我才比那孩子大六七歲,收啥徒?”

    四生子的話生硬難聽,所以李玉潔訓斥他說:“還跑外呢,話都不會說。三哥,生子就這樣,心還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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