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靜老姑家的馮玉芬雖然只比陳思靜大三歲,卻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她與本村的代常福談戀愛時,馮寶安並不同意,但她鐵了心說非他不嫁後,馮寶安也就不再堅持,女大不由娘,隨她去吧。
現在,馮玉芬家的西屋已騰了出來並且盤了炕搭了鍋竈,萬事俱備,只等着陳思靜她們搬過去住。
搬家的那天早晨清冷無風,低窪處的雪水又結冰了,中空的冰蓋是一個規則的呈白色的橢園形。三月裏的天晴朗透明,沒有了冬日裏的厚重灰暗。太陽昇得早,將一團陽光射下來,就生出了春天的希望。
李德旺和兩個兒子早早地起來收拾攏完東西后,就坐那等着王小寶和趙守業過來。櫃子已清空,被褥都包在一起,杯盤器皿盛裝在洗衣盆內,衣物打成了包袱整齊地擺在炕上,幾個大小不一的搪瓷盆套疊着,裏邊放了幾隻碗和幾雙筷子……
好像是約好了似的,趙守業和王小寶一同把四輪車停在了大門口。不出兩分鐘,趙守業的聲音響起:
“姨夫,讓王小寶拉被褥啥的,我拉柴禾,我車埋汰。”
“趕趟,等會祥吉他們來再倒騰。”李德旺笑道。
僅僅十分鐘,李祥君的幾個兄弟到了,於是動手搬櫃,拿東西。
“這個櫃的上腦祥瑞拿着,咱們幾個擡這個。哎哎,你擡那個角,對。那缸等下趟再拉,祥瑞,你上車把着點。小寶,慢點開,別把玻璃顛打了……”
趙守業像知客人一樣呼三喊四。
“二姨夫,這苞米杆子是裝滿車呢還是裝半車?裝半車吧,要不你該心疼了。哈哈哈……”
當最後的一點東西裝上車時,李祥臣傻愣愣地坐在地上,一名話也不說。李德旺叫起他,說:
“二,把笤帚拿到哥哥的新家去。”
李祥臣沒有說話,只默默地接過笤帚走了出去。
李德旺屁股跨着炕沿,望着空蕩蕩的西屋,竟打起了唉聲。兒子走了,兒子和自己生活了二十幾年,朝夕相處休慼與共,今天分出去另過了。他的心裏很空,像眼前這屋子。他站起來,沿着四周走了兩圈,似乎還能感覺到兒子在這裏的氣息。他搖了搖頭,忽然苦笑了一下。
小旋幫着嫂子做飯去了。她倒是少有傷感,快快樂樂的。對她而言,哥哥家也是家,多個家不是更好。早晨趙梅婷來幫着搬了點東西,這會兒,她回去了。
傢俱已安放好,東西也重新安置到櫃裏,那口水缸立在門後,臨時用作碗廚的木箱子立在西牆下,被幾塊磚墊起。新家安頓完畢。
中午的天氣非常好,有人家辦喜事,嗩吶的歡快的樂曲聽來也頗舒服。
喫過晚飯以後,李祥君又回到家裏。他到了自己曾經生活了十來年的房間裏,一股莫名的傷感襲上他的心頭。這不再是自己的家了!他撫着摸牆壁上自己倚靠過的地方,看着已被撤去炕革的炕面,忽然有深深的失落感。和陳思靜同牀共枕了幾個月,似乎炕面上還留有她的髮香,那牆壁上還留有她的音紋。炕縫裏有一枚小巧的髮卡,這是陳思靜的,他撿起來,把它放進衣袋裏。
“你爸呢?”
李祥君說:“他喫完飯中午就走了。”
酈亞萍忽然醒悟道:“對,那麼前兒他回來的,喫完後晌飯又走了,說不上死哪去了。”
酈亞萍似乎有許多話要同兒子說,但反反覆覆的卻總是那麼幾句,她囑咐李祥君在人家找房住要勤快些,早起多幹,不然人家要笑話。勤快早起那是當然的了,挑門單過,總不能指望別人。李祥君聽母親說得羅嗦,就截斷她的話,問她要一把刷鍋的刷子。酈亞萍拿出兩把來,交給了兒子。
小旋不在家,一定是去趙梅婷那裏了。李祥君正琢磨着讓母親告訴小旋明天到集上捎回兩個塑料桶,正巧小旋和趙梅婷一同從外面進來了。一進屋,李祥君就看見小旋一臉的紅潤,一副羞澀的樣子。
李祥君問道:“你臉怎麼這麼紅呢,跟雲彩似的?”
趙梅婷搶着答道:“她看見她相好的了!“
小旋含笑瞪這她,揚起在趙梅婷的背上捶了一下。
天已暗下來。
李祥君扯了一下趙梅婷的衣襟道:“明天上我們家呀。”
趙梅婷疑惑地看他着說:“有事呀?”
李祥君微笑着回答:“沒事就不能串門?”
趙梅婷嘟起了嘴,佯裝生氣的樣子說道:“我以爲你有事呢,一本正經的。”
李祥君呵呵地笑了一下,不再和趙梅婷逗話,匆匆地往回走。他走回自己的新家時,見陳思靜在在和馮玉芬說話,能言善辯還有些自負的代常福在一邊聽着。他不插言,大概他覺得自己對她們所說的話不瞭解,或者是他覺得陳思靜與自己身份不那麼對等。姐妹倆個說得熱鬧,全然不顧進來的李祥君。
三月初的天長了很多,清冷的夜風雖然不太強烈,卻也有幾入骨的涼意。
李祥君和陳思靜睡到炕上已七點多了。這是李祥君第一次離開自己的家同新婚妻子到另外一個陌生的環境裏去度過長夜,在以後的歲月裏,他再也沒有回到自己曾睡過了十來年的熱炕上。不同以往的環境讓李祥君有一種新鮮的感覺,他擁着陳思靜,在她柔光滑的胴體上撫摸着。此刻,他想起了新婚之夜,於是,他將溫熱的脣湊上去。這樣做的結果是陳思靜嬌嗔地拍了他一下,接着便是熱烈的迴應。夜色濃重,燦爛的星星愈加明亮。
陳思靜躺在李祥君的臂彎裏,不一會兒就睡着了。李祥君把胳膊從她的頸下抽出來,望着暗夜出神地想。今天是他人生的又一個起點,從此以後,他就和陳思靜一同攜手奔向明天,陳思靜是他的伴侶。陳思靜睡得恬靜,呼吸均勻細微,李祥君把臉貼上去,感覺她臉的溫熱。